第 3 章(2/2)
何子鱼还以为自己要被唠叨几句,但季渊没就此事奚落他,他就投桃报李,对这人和颜悦色起来。
少爷心里装着张床,就开始回想这些人的好处——他吃人嘴软,虽然挑挑拣拣,但这些人都没说他半个不是,且对他也不差。
晚上寒气透骨,他是唯一有被子盖的,虽然被子是让他很头疼的方逊给的。
他本想不用那嗟来的棉被,然而身体实在不争气,半夜溜到方逊身边取暖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方逊从没就此事嘲笑过他。
谁对他好他就欢喜,所以这些事虽微不足道,但他都记在心上,因此上闹归闹,他却没做多出格的事。
却不料石灶“嘭”的一声,塌了,季渊跳开:“见鬼!”
何子鱼根本没来得及撤离,季渊过来拎人时他左腿已经被开水波及了,霎时间挨了针板似的,疼得他几乎发不出声。
四散的人群立马围上来,方逊飞速把他抱开,向人说道:“快去拿药,别围着,重新起灶。”
说着把这滚热的衣袍掀开,将裤子撕了个洞,接过药,飞速涂到那通红起泡的皮肤上。
何子鱼万万没想到这飞来横祸会落到他身上,他平生第一次经受这种钻心的疼,无法自控的愤怒起来,就没好气的把这便宜舅舅一推。
方逊沉着脸将他按住:“别动——”
这人不退反进,急得他得寸进尺:“少来了,你指不定偷着乐呢!我不要你,滚——”
那边的季渊正小心翼翼地从泥巴里捡米,没一会儿又重新堆好一个灶头。
方逊任打任怨的拿绑带把何子鱼伤腿缠住。
将军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底下的扈从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公子,你怪错人了。”
“将军猜不到你会受这遭苦。”
“咱们都知道你以前从没做过这些活,这些天什么都没让你做,甚至还要花精力看着你,提防你乱跑被野兽吃了。”
“你难过我们有目共睹,要是气不过咱替你把那石灶大卸八块,你别跟将军闹。”
何子鱼瞋目听着,他本来也只是一时之怒,想到自己好好在京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偏被这人带着东跑西奔,思来想去也不能招惹别人,便只好拿方逊出气——骂也骂过了,等他咬牙挨过这阵痛楚也就了事了,但这些人偏要七嘴八舌。
何子鱼自认不是吃素的,他会让着爹娘,可从没想过要让着外人,遂呵斥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少对我指手画脚!”
话落,冷风应景的刮起来,他打了个哆嗦。
众人望着他这幅浑身是刺的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脸疼。
大吴王朝是个两极分化病入膏肓没救的国家,高门的公子哥就算不学无术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一顿饭花费十金那都算简朴了,财大气粗了就容易拿鼻子看人。
士族把持朝政打压寒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偶尔也会大发善心提拔一下,可大家心里的秤比什么都量得清楚——毕竟家大业大了,养几只狗也好。
狗罢了,所以不是东西,也就没那指手画脚的资格。
几天处下来,他们发现这小子虽然总嚷嚷要回去,不厌其烦的跑路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但晚上卧地而眠时没听他叫唤,白天粗茶淡饭他也只是嘴上嫌弃。
他晚上偷偷哭完了会钻到将军身边取暖,白天会因为爬不上马而脸红,被人放在马背上会低声哼唧,不知道是道谢还是骂人。
有时他良心发现,会悄悄跑到将军旁边把被子匀一半过去,白天被抓了气得吃不下饭,晚上就要掏将军的行李,躲在被子里悄悄啃饼。
于是大家渐渐觉得,这小累赘偶尔也还算可爱。
何家这只吉祥物胆肥时在将军身上挠过几爪子,却从没跟他们做下属的过意不去……原来只是没被逼急。
这话他倒是说得天经地义,说完后一把抢过方逊手里的药,挑衅般撕开绑带往腿上乱涂一气。
“都愣着干嘛?”他粗声道,“或者你们还有话要说?”
那不多的好感都被他给呛没了。
“公子,我们无话可说。”
何子鱼尖着牙:“那就赶紧走开,不然我待会看谁不顺眼就直接骂了!”
一直没吭声的方逊向他皱了皱眉:“要不要往右腿也来一下?”
何子鱼被他冰冷的脸给冻清醒了,才想起这不是他家,没人惯着他,这些人也不是他家小厮,不会顺着他滚。
假如这些人要给他使绊子,那他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默默把绷带栓好,顶着方逊冷漠的视线,擡起袖子将方逊手指上的药膏擦净,擦了又擦。
接下来又是天昏地暗的跋涉。
腿伤久久不愈,方逊好像不准备给他请大夫,甚至都没在路过的小镇修整,连官道都不平坦了,马比以前颠簸。
天热起来时伤口恶化了,何子鱼疼得没法,开始朝方逊求助。
“我知道错了,给我找个大夫吧。”
方逊跟他装糊涂:“哦。你怎么了?”
何子鱼愣了一下,含泪指指触目惊心的伤口。
方逊扫了一眼,嗯了一声,笑道:“看到了,怎么哭了?”
何子鱼闭上眼:“伤、伤口很疼。”
就有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来插科打诨:“公子,忍着吧。这十里八乡都是寒族,寒族又算不上什么东西,他们的医师可治不好你。”
“公子你要是受不住,大可自行离去,反正这路上的苦你吃够了,想必也能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