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自菲薄(2/2)
少女初长成的模样清丽无双,更不要说长开之后了——可她还没有机会长开,就顶上了一张几乎毁容了的脸。
岑烟是真的忘了。
来了国公府之后,若云和若风都被眼线替换,那些人总是将她往丑了去打扮,她的喜好和审美,全都是曹家精心丑化的结果。
别人都是特意把眼睛画大,她却是要画小,要跟曹晴的丹凤眼一样的轮廓,别人眉毛要画的温婉可人,但她被劝着画浓眉,别人素淡的脸只需一层润唇的口脂,可她却要艳丽的红唇。
那时候哪里懂什么,就算有觉得不对的时候,曹刘氏也会抱着哄她。
岑烟就在那样的目光和言语中,退缩了。
时间长了,她心里觉得兴许不是妆容的问题,而是自己实在是长的丑了,只能更加胡乱的涂脂抹粉。
铅粉毒素入肉,日日吃的也是不好克化、相冲上火的东西,脸上开始浮肿,之后便生了半面瑕疵。
那时候她又喜欢岑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想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便更加不敢卸妆、不敢照镜子、不敢看素着一张脸的自己。
瑟瑟缩缩,更显丑态。
旁人还总是拿曹晴同她作比,耳濡目染之下,她一日比一日自卑,原先还有一丝傲气,后来就越发黯淡下来。
自卑到极致,便是自负,岑烟宁愿被人说性情乖张,也不想听到关于容貌的半字评价。
都是爱美的年纪,没有人愿意被评头论足。
岑烟也只不过在那些人的话越说越难听的时候站了出来,一句‘你们在说什么’,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恶评就传了出去,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那样的,可没有人会相信她。
岑烟跟太后又早就生分了起来,曹家也拘着不让她入宫,所以除了曹家人之外,她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日渐谨小慎微之下,岑烟的脾气也变得越发奇怪。
因此,她还被说过很多次像男孩,岑禹也老是让她多学学曹晴——那才是女孩子的样子。
岑烟当时就觉得可笑,什么鬼东西?难不成喜欢骑马、黑一点就要变成男的了?非得跟曹晴学才能被承认女孩身份吗?如果非是这样……她就是不要。
即便再喜欢岑禹,岑烟也不会变成另一个曹晴。
岑烟就是岑烟,绝不会变成任何一个人,这是她唯一的底线和坚持了,好像只要牢记着这一点,自己就还是那个骄傲的嘉兰郡主。
曹家人乐见其成,倒是没有改变岑烟这一点,只是觉得好笑。
哪怕最后一面,曹晴将那些算计都和盘托出了,也并没有提过这些事……许是她艳压岑烟太久,连自己也忘了这桩事了。
思及回来后的一桩桩事,岑烟实在是在记忆里把敌人美化了太多、也高看了太多。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她只消一句话,曹晴就没有办法,连曹刘氏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郡主呢?
眼前的视线模糊,有些酸涩的疼。
原来反抗就是这么轻易可以做到的事……岑烟莫名笑了两声,她双臂挡在眼前,也挡住了自身懦弱的眼泪。
一双眼各自流下了两滴泪,这两滴眼泪就当做对过去的祭奠了。
岑烟再次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看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伸手触碰上镜子上的影像,黑漆漆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表情略有些神经质。
但人生得好看,这样倒也不丑,就是有些诡异罢了。
岑烟缓缓凑近,与镜中的自己脸贴着脸,几乎就像是抱着另外一个人在怀里,而后慢吞吞地沿着边界的线条,描摹着自己镜中的轮廓。
“她比曹晴强了太多”——谁都难以理解这个事实给她增加了多少力量。
上辈子那个只能在死前给曹晴一个不痛快的报复,已经是岑烟那时可以做到的极限了,但是那样远远不够,那种手段,不痛不痒的反击,只是能膈应到曹晴……刺激刺激她而已。
弱者的反抗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如今,敌弱我强,只需要折断最大的那根顶梁柱……高楼,也就随着塌了。
岑烟不自知地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还犹难自制的继续笑着。
这画面登时越发诡异了……
亏得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在这,若不然被瞧见这个模样,非要以为她疯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