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之章（2/2）
“我在，斯塔提娅大人。”沉稳的女声在他身后清晰地应道。
“去清点诺顿大人拜托尼禄团长转交给我的那些礼物，然后让各国的代表去认领，最后安排一下今天轮值的骑士团护送他们回去，同时还要给他们一份压惊的礼物。”
“是。已按照尼禄团长交代的，礼物全都盘点完毕，共计一百一十九件，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去认回。”
“做得很好，”尼禄冲她点点头，又向各国的王子千金们轻轻一摆手，示意道：“去吧，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大家不用担心龙族会来报复。”
各国代表千恩万谢，随即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这样跟着爱丽丝走掉了。王宫大厅里只剩下望着他们远去背影的女神，还有绷着通红的脸皮，气鼓鼓地看着他的龙王。
直至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尼禄这才缓缓回过头来，第一次以女神的身份，直面这位一直嚷嚷着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绝对要和“她”结婚的龙王。
诺顿有着将近二米的身高，再加上头顶还竖着一对笔直刺向天穹的尖尖龙角，这把他这一具高大体格的压迫感拉到极致。他的眼睛像融进黄金般璀璨耀眼，但其中融入一点火红的暗金色细长瞳仁如绷紧的弦般矗立着，还是反应出他的本质更接近野兽，而非人的事实。
就是这么一个谁看谁都会下意识害怕的“人”，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知道自己犯错，虽然不太服气这错不是自己有意造成的，但还是想要弥补不让主人生气，没有想过要靠撒娇蒙混过关的大狗。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觉得很离谱，眼前这一幕就好像一个不可思议的荒诞笑话。因为他记忆里的诺顿是那么地深爱着玛利亚，愿意为她打上彼弗罗斯特，浑身都是被切开穿透、血污与碎肉交织的破痕，却还是对她露出微笑说别担心，龙族的皮很硬，肉也很厚，这些伤都是小问题。你只要睡一觉，明天起来一看，我还是那个完好强大的龙王诺顿。
但现实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地穿过回忆，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跟前，让他恍然间有种自己还在梦里的错觉。
——你爱的人绝对不该是我。
我和你一点交集都没有，你爱的……是哪个我？
诺顿像条毛毛虫似的拱到尼禄眼下：“斯塔提娅，你不要这个表情看我好不好？你这样看我，我会很伤心的！我知道的，我明白的，都是我不好，我马上就会给你弄来比这些更好的礼裙和珠宝的，你等我三天，不，最多两天就能弄到了——”
“您多虑了，我在想的不是这些。”被他打断思绪就算了，还听见这么一番让自己连无语都无法形容心情的话，尼禄觉得自己没有当场打他一顿，真不愧是当年礼仪课拿满分的自个。“我无意和您讨论这场‘婚礼’要怎样举办，更没有要和您举行这场‘婚礼’的打算，所以请您从此另觅佳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诺顿很不满地打断：“作为妻子，怎么可以这么大方地允许自己的丈夫去找情人呢？！等等，你该不会连妾室都同意让我纳吧？！”
“……”
是我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吗？不然他怎么会理解到那一层毫不相关的意思上去？还是说这头龙本来就是听不进人话，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说难听点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尼禄有点不快：“我想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所以您才没能了解到我想要表达什么。是这样的，我对您并没有那个意思，也并不想和您结——”
“你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九厘米，体重是一百三十斤，三围是九十九、六十九、九十五，生日是亚达月的月阴日；你喜欢穿白色的长裙，喜欢三明治里加碎果仁和玉米片，最擅长的料理是奶油炖菜，武器是长弓和长枪，是人族与精灵族的混血，神格赋予的权能是‘治愈’，一紧张就会停止思考跟随本能行动，喜欢炽热的火焰和开得满满的花，讨厌牺牲和伤口，弱点是不能喝酒、怕痒还怕痛……”诺顿自言自语：“像我这样能把你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丈夫，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外推啊！”
尼禄：“……”
你后面那句相当有槽点的话先不提……你怎么会对我的情况那么清楚啊？！
没有注意到尼禄震惊的脸色，诺顿还在继续：“算了，谁让我那么爱你，就不和你计较你非要让我去纳妾室这个问题了。不过为了防止你忘记，我要每天告诉你一遍，我爱的只有你。”
尼禄头皮嗡嗡发麻。明明从这个轮回开始，一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地见面，在这之前他们应该是谁也不认得谁的。就算尼禄是活过万年，在民间故事里留下名字的女神，但诺顿身为近千年才诞生的龙族，被封闭在群龙之谷里，怎么可能会对人族那位深居王城彼弗罗斯特，乃至和龙族是隐约敌对关系的女神感兴趣？
从最初就被忽略的怪异细节，直至此刻才哗啦一声，接二连三地浮上心头。
还没见过就信誓旦旦地说着爱“她”要和“她”结婚，知道“她”和冒名兄长的他有着相似到近乎相同的外貌；送来的礼裙合身到让人莫名其妙，还有每份礼物都含着能让“她”一眼喜欢的细节——
他是从哪里得到我那么多情报的？是我没太注意保护隐私才泄露出去的，还是申布伦王宫里有龙族的间谍？！
尼禄眼光一厉，但转眼间又变回原本的斯文和气：“不得不说，您对我的了解，全面到让我惊讶。”
“那当然！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如果连我都不清楚你的爱好，那也不会有谁会知道了——”
尼禄轻轻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个脾气暴躁表情难看的黑发男人背影，像驱散烟圈似的挥开，继续问：“我还是第一次被除自己以外的存在摸索得那么透彻，怪不得您之前送来的礼物都那么合我心意。为了我，您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肯定！”得到心爱之人的肯定，诺顿扯着嘴角连连点头：“要不然我也不会去那什么巴伐利亚大公国——因为我听说那儿的制衣匠是这片大陆上手艺最好的！”
“真可惜，”尼禄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但片刻间就将唇角压平成略微哀伤的下撇弧：“您知道我这么多事，我却对您一点都不了解，这有点不公平吧？您看，我只知道您是龙族新上任的王，名字是诺顿，除此之外却什么都不了解，甚至连您怎样爱上我都不知道，这让我觉得惶恐，总是会有种您一直向我诉说的爱意都是虚假的感觉——”
见他这样，诺顿顿时慌了，急急忙忙就要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爱你这件事怎么可能是假的！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对你的设定记得那么清楚，毕竟我把你的官方档案翻来覆去的看了五——”
尼禄一怔。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诺顿立刻生硬地打住前话，开始转移话题：“总、总而言之！你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肯定只有我是不会背叛你的！永远不会！”
想从这个龙族身上挖掘出一星半点和间谍有关的情报，于是开始不经意的诱导。可最后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懵住了。
……设定？官方档案？我的？
他知道“设定”，也知道“档案”。打开罗曼史小说，前面几页就是对主角和主要配角的外貌、性格、经历的描述，那就是用“设定”打造而出的角色“档案”。
——那“我”的存在……就是那个名为“官方”的存在，用“设定”制成“档案”，再最终诞生出来的“角色”？
他不太想相信这么荒诞的事实，但潜意识却在猛烈地逼迫自我。诺顿对自己的私人爱好和不为人知的小动作，都不顾现实逻辑地一清二楚，尽管他们此前并没有任何接触。
他想起之前的猜想——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为玛利亚而生的小说。
站在他面前的龙王，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果然是这样啊，”
一道如孩童般幼嫩的男音响起，但音量却低得几不可闻。
还不等尼禄反应过来，另一道更加成熟的、沙哑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一丝被忽略的委屈迫切压近：“我觉得比起没轻没重的龙族，还是我更适合你哦，女神大人。”
“因为龙的体型那么大，一定会把你给弄坏的。所以你看，还是选我这样体格相差不大的天使族比较好呢，女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