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余杉(2/2)
她偏过头,去看窗外。
大风吹倒了玉兰,这一层连原本的树尖都看不到了。
耳中传来轻微的声响,余杉回头,却见江淮已经拿起了床头那两盒药。
没有几秒,他放下手中药盒,挪来床边那张凳子,坐了下来。
沉默半分钟。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江淮问。
“前几年。”
“两三年前是前几年,十年前也是前几年。”
余杉偏过头:“跟你没关系。”
江淮淡淡重复:“是跟我没关系。”
“你走吧,别再来。”余杉望着窗外说。
江淮起身,凳子腿在地板上划过,发出尖锐一阵长音。
“钱够吗?”
余杉眼睫颤了颤。
忽然想起十几岁时,他们在寒冷的冬天,饿着肚子,分吃一块热腾腾的烤红薯。
“够。”
她话音落下,病房门被推开。
“穆老师,剧本我打印好带过来了,有位制片人联系我说……”
戛然而止。
助理惊诧地看着病房里的人。
余杉还没有来得及阻拦,便听见助理热情地打招呼:“江老师?您也来看穆心老师啦?”
江淮怔了好一会儿:“穆心?”
他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余杉闭了闭眼:“剧本放下,你回去吧。”
助理很快离开。
紧接着,几名医生推门而入,为首的年迈主任医师道:“上午有手术没过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头还疼吗?”
江淮静静地站在一旁。
问询结束,医生看向一旁的他:“你是余杉的朋友吧?”
医生叹息悠长:“好好说说话吧。”
江淮只从药盒上看到“多形胶质母细胞瘤”适应症的字眼,并不知道这种病严重程度为何。
然而医生的语气与神情,却叫他在瞬间察觉几丝端倪。
他们很快离开。
江淮低头看余杉:“治不好?”
余杉没有说话。
她躺下去,盖着被子转向另一个方向,没有看他。
江淮弯腰,伸手探到被子盖住的肩头,却又在触碰之前,停在一公分外。
“他怎么不来陪你?”
半晌,余杉喊:“阿淮。”
这一声,隔了近十年。
江淮垂眸,低低“嗯”一声。
“走吧,算我求你。”
江淮指尖顿住,唇角紧绷:“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是,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江淮收回手,声音沉沉地回了一个字:“好。”
脚步声传入耳中,很快,病房门被关上。
这间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廊不时传来嘈杂的动静,呼叫音、或紧或慢的脚步声、低而杂乱的交谈,病房中却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只剩下藏在被子里,压抑克制的啜泣。
好一会儿,她起身,脑中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余杉艰难坐在床边,忍着病痛,拆开药盒,就着那杯凉透了的白开水,吞下两粒止痛药。
放下杯子,又急急地跑去窗户边,正好看到江淮修长的背影,从住院部大楼下消失。
她轻声喃喃:“阿淮……”
这一次,是不是真的是永别了。
小年那天,北京下了雪。
余杉今日精神好了许多,看书都可以多看半个小时。
北京城下雪是很好看的。
他们家乡那个南方小镇,从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余杉在窗边看了很久。
暮霭沉沉,天色将要彻底变黑之时,视野中出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
她心跳加快,几乎以为病灶已经压迫视神经,轻轻揉了揉眼睛,熟悉的身影又消失了。
她怔了怔。
如果这病到后期还会出现幻觉,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
正这么想着,病房门被人推开。
余杉回头,看到了江淮。
肩头与发梢上,还残存着没有消融的雪。
他手里拎着一只保温盒。
放在床头柜上。
江淮没有说话,脱下被风雪浸得冰冷的大衣,直接走过去,将窗前椅子上的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病床上。
为她盖上被子后,支好床上的小餐桌,又一样一样地,把保温盒里面的饭菜与汤拿出来。
放置好一切,又将一双竹筷与餐勺从餐具包中拿出来。
鸡汤鲜甜,汩汩的热气冒上来。
余杉轻轻吸了吸鼻子:“……是你做的?”
“嗯。”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还会来。
低头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将勺子伸过去。
汤放在离得最远的地方。
江淮见状,端起汤盅,挪到了余杉最跟前,又像做过无数遍般,将她握着勺子的那只手上宽松而过长的衣袖挽了两折。
等她又喝了两口,才低声问:“结婚是骗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