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三天而已(2/2)
秦正向前一探身:“完美不错——要看对谁而言。”
妮哈身形不动,沉静地说:“如果我们不得不成为敌人的话。”
秦正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尽管说出来令人伤感——但我们确实一直都是敌人。”
妮哈平静地一笑:“所以,要不要换种思路来看,也许交易可以变成合作,完美就是双方的。”
秦正心中一动,脸上却笑嘻嘻地说:“只要有利,有何不可?我是一个开明人士。”
妮哈沉思一下,果断地说:“蓝博与美国对抗非只一日,以后也不会停止,这注定是一条死路,就算在天津案上不杀他,他的命也朝不保夕。而任何跟他捆绑在一起的人,即便不能说同一下场,至少会受牵连。我相信,即使不能作为朋友,没人愿意多一个象美国这样强大的敌人。
当然,以你和东方泽的关系,你不介意全力支持他的哥哥。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还是象你在孔雀集团那样一言九鼎、唯我独尊的好,此中差别,一般人无从感受,只有曾为王者的人才有发言权。你说对吗?”
秦正尽管意外,还是习惯地笑笑:“你真是太为我考虑了,让我怎么说呢?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妮哈却不意外,道:“当然不只是为你考虑。事实上,作为蓝博的对手,我们不得不考虑后蓝博时代的玩法儿。军机集团还将与美国在军火市场上鏖战,如果换东方泽上的话,以他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与之前的差别应该不大,最终后果会怎样,大家都清楚。所以,我倒想试试:如果换成是你,也许可以少死些人,大家能相安无事地多赚些钱,不是更好?”
秦正眯了下眼睛:“说得好象你真能帮我上位似的。”
妮哈盯着他,也眯了下眼睛,说:“试想一下,如果蓝博不在,军机集团在挑选主帅的时候会面临什么局面。我知道,军机集团今年的业绩压力很大,国际市场不利、阿尔法推进无功、未来方向不明,东方泽束手无策。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可以让你拿到一些中东和非洲国家的订单,你在军机集团的威望、投资人的信心,以及欧洲政治势力的站台,将足以推动你成为新一任总裁人选。”
秦正笑笑,缓缓说道:“所以,如果相信你们,我就应该帮你们消灭蓝博?”
妮哈断然道:“蓝博必须死——无论你是否帮我们。现在我同你谈的是后蓝博时代,军机集团与美国在欧洲及国际军火市场的合作意向。基于我对你的了解,这比让你出卖蓝博更容易让你做出决定。”
秦正没有说话,将手里的证据袋摆正,缓缓推到妮哈面前:“你们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喜欢今日事、今日毕。蓝博还在,我当然要先完成他交给我的工作。这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也是我了结天津案的最后一次补充证据。我希望了结这一桩,再谈以后。”
妮哈瞥了一眼证据袋,用手指轻敲着桌面,问:“你确定是它?”
秦正一笑:“如果不是会怎样?炸死我吗?”
妮哈脸色一变,急促地说:“不,现在还不行,我们要有长远眼光!”
秦正一愣,妮哈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真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时不我待,下周一之前给我答复即可。”
秦正带着林鹏快速离开现场,陈立在半路加入他们。
林鹏紧张地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是说明我们的证据取信了吗?”
秦正没有回答,眼神阴沉地注视着前方。
陈立知道他在思考,示意林鹏:你可以补觉了。
去往杜塞尔多夫的飞机上,秦正突然敲了一下脑门,陈立知道他明白了,轻声问:“您发现了什么?”
林鹏本来在补觉,这时超兴奋地凑过来听。
秦正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之前几次,每回见面她都非常急切地想看我带来的证据,但这一次,她和大胡子同时出场就摆明了来意不善,一见面她居然提都不提证据反而要策反我,我把证据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表情也是毫不在意、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说明什么?”
林鹏猜测道:“她不想要这份证据了?”
秦正摇头:“那她就不必来见我。”
陈立道:“她知道这份证据足以证明我方掌握全部证据链,因为毫无悬念,自然不必去查看。”
秦正摇头:“如果这样,她应该跟我直接谈天津案的收尾,没有必要在中间扯上其它的合作。”
林鹏挠了挠头:“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想的?”
秦正盯着他,严肃地说:“只有天津案已经被他们认定彻底失败了,不值得继续谈下去,她才会将谈判的重点直接转移开。”
陈立一愣:“彻底失败了?”
秦正冷冷地说:“问题可能就出在最后这份证据上!”
陈立皱眉道:“你是说:这份证据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
秦正点头:“这份证据让他们相信,我们拿不出完整证据链来证明整件事是美国策划的。”
林鹏吃惊地说:“但是,他们都没有拿回去检查,怎么就能确定?”
陈立也道:“是啊!如果证据对不上,那也要核查一下才能确定。”
秦正瞪着他俩,缓缓道:“换句话说:只要我拿着这份证据出现,他们就认定我们输了。”
林鹏小心地说:“如果输了,他们不是该马上采取行动炸了我们吗?为什么……”
秦正突然笑了笑:“所以,我今天一直有种错觉:妮哈说的话不是对我说的,好象是说给别人听的。没准儿,就是她的话保住了我的命啊!”
* * *
“为什么行动取消?”大胡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军事观察员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问道:“我是上级,我对行动负责——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大胡子气道:“整个房间临时行动取消,你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时机杀他了!”
军事观察员冷冷地说:“杀人从来不是我们的目标,这正是你的表现总不能让人满意的根本原因。”
大胡子气道:“这不是探讨目标的时候,行动一旦确定就要坚定不移地执行!我真应该先炸了他,以后你们会知道这将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军事观察员怒道:“你敢擅自行动,我就送你上军事法庭!”
大胡子见他真火了,只能忍住气:“只是今天取消,还是杀这两人的行动全部取消?”
军事观察员见他软下来,为了缓和气氛,解释道:“行动前我一再提醒过你:这两人必须同时处理掉,不能先杀了秦正因而提醒蓝博,让他猜到我们后面的行动。可是,今天只有秦正一人回慕尼黑,根本不符合行动条件,而你昨天就收到这一情报,却密而不报。”
大胡子恨恨地说:“蓝博躲进那个骑士城堡,我的人根本进不去。但秦正既然出现了,当然不能浪费这个机会。蓝博再怎样,布鲁塞尔已经布置得万无一失,他终归是逃不掉的。”
军事观察员气道:“你疯了吗?蓝博才是第一目标!所以,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执行布鲁塞尔计划,那里已经准备就绪,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不许铤而走险。”
大胡子刚要离开,军事观察员补充道:“把妮哈放出来,由她负责策反秦正,同时加入布鲁塞尔计划。”
大胡子急道:“为什么?今天她自作主张,跟秦正大谈什么后蓝博时代,在此之前她的这个想法并没有正式提出并得到批准,她这是公然违反工作条例!”
军事观察员冷冷地说:“她的想法很有启发性,你现在应该理解为什么当初总部选择她而不是你作为欧洲分部的临时负责人。你需要更好地表现出你比她强:不是作为一个更强的杀人机器,而是在头脑上。尤其现在,把全部精力放到布鲁塞尔上吧,因为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
大胡子目光阴冷而残暴:“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 * *
秦正眯着眼睛回想。
他从一进去就感觉不太对:“我感觉,她的表情跟她的话对不上!比如,之前她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因为她知道她骗不了我,但是今天她这样笑,我就感觉到她在提醒我什么,也许是现场有人在监视?至少我们的谈话可能被录音。所以,谈话中提到合作时,我有意眨了下眼睛,就是想试探她。没想到——她跟着眨了下眼睛,一般而言,这是取得默契的信号。如果她不是在对我说话,那么,她想对我传达的信息是怎样表达的?”
他开始努力回想。他的眼前出现妮哈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神,同时,她的手指在动——在桌面上做出轻敲的动作,但并没有敲击到桌面上——如果敲击上就会发出声音会被监听到,所以那根细长的手指在离桌面一厘米的地方作出反复的敲击动作……
秦正皱紧眉头,回忆的镜头中他的眼睛努力看得再近一些:那根手指下方正对着证据袋上的标签……
秦正用力按住两边的太阳xue,逼着自己用力回想那个标签表格的形状、线条、类目、内容及分布的大致方位,最后他看到:修饰得圆润美好的长指甲下方,正虚指在证据袋上标签栏的一项……
秦正猛地睁开双眼:标签上名字那一栏,写着“田中雄一”四个中文字!
陈立看出秦正有所发现,忙问:“您想到了什么?”
秦正盯着他,缓缓道:“泽总说得对,任何我们没解开的谜,最后都会回来找我们的麻烦。田中刚刚好就是一个:你记得有一个问题我们始终没想明白。”
陈立小心地问:“什么问题?”
秦正道:“我们一直不知道:田中是如何离开那个天津小区到达爆炸现场的。”
陈立汗然道:“是,我们执行不力,不知道怎么让他逃脱监控。”
秦正冷静地说:“如果乍到现场,监控不周被他走脱是有可能的;但是你的小组在那里布控近十天,他想走脱而不被发现,应该没那么简单。”
陈立听得如芒在背,不敢回答。
秦正象是没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思索着说下去:“那个小区只是一个寻常的生活小区,不可能有地道之类的出口,所以只要他出去,就一定可查。”
陈立虽然不明白秦正为什么突然对这一点这样上心,但只要秦正想要的结果,他从不介意全力以赴去争取,当下道:“好,我安排人手马上把所有视频资料重新过一下,务必查到他离开的证据。”
这时,林鹏突然加了一句:“秦大哥,你不会真的出卖蓝博吧?”
秦正莞尔一笑:“你说呢?”
林鹏也笑了:“当然不会!我就说,这个印度女人脑袋是不是都是恒河水啊,还想策反秦大哥,不被秦大哥策反就不错了。”
秦正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冷,并且僵硬。
他们赶回城堡时,天已晚了,秦正跳下车,也不顾林鹏、陈立,大步流星直奔里面,面挟雷霆之势象要质问谁。
但一穿过门厅,却见大厅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聊得正欢,蓝博与塞缪尔在陪秦母逗东东,凯西与Vivian就着任何话题都能谈笑风生,东方泽与Helen、杜寒在一起温文尔雅地叙旧……秦正本来冲进来一心想找蓝博,目光却不由自主追向东方泽——
东方泽虽然沉静地站立不动,眼神适时穿过整个大厅远远地看向秦正,两人相视一笑,才各自转开。
蓝博看在眼里,目光跟着一暖,秦正的眼神已无比凶悍地射向他。只看一眼,接着变出满脸笑容,秦正走到秦母身边亲热地说:“老妈,看你容光焕发、魅力重现,应该休息得不错啊!”
秦母满脸都是光芒:“那是!我这可不是因为保养得当,关键是青春正好、芳华正茂,当然什么时候都这样风华绝代了!”
这时,凯西请大家到宴会厅就餐。东方泽一向稳重,走在稍后的位置,秦正抢上两步蹭到他旁边。
东方泽小声问:“还好吧?”
秦正笑着低声道:“有你压阵,不能更好。”
东方泽皱着眉头看着他笑:“不许谎报军情。”
秦正几乎咬到他的耳朵上:“骗谁也不敢骗领导你啊!”
东方泽一笑闪开。
晚宴上,蓝博坐在主位上,秦母坐主宾位,旁边是塞缪尔,对面是秦正,Helen与杜寒坐在一起,东方泽在对面相陪,凯西在女主位置上,特意将Vivian、林鹏安排在自己两边,俨然自家人一样对待,小陆和陈立在两人旁边相陪。凯西自是照顾得极为周到,难得在德国山间的古老城堡里,这一餐竟用纯中文交流,也算奇谈。
席间,秦母最是意气风发,高谈自己对中国文化的深刻领会和复兴梦想,同时阔论此次对欧洲文化“寻真”之旅的宏大目标,计划用六个月时间走遍与“欧洲文化血脉相连”的每一寸土地。
对面,Helen笑着说:“秦夫人,您真是有福气,总是这么精力充沛、热情洋溢,看到您就觉得人生真的只有精彩,再无缺憾。”
秦母本来听得心花怒放、一直在笑,最后却脸色一变,竟无比寥落地说了一句:“人生怎么可能没有缺憾。”
Helen心下暗惊,怕自己触到敏感的话题,正想着怎么岔开,蓝博道:“世事难以十全十美,了无遗憾只是一种愿望。不过我比较好奇,宫阿姨,您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
秦正目光撩起,看向他妈妈,不知道秦母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秦母眨了眨眼睛,眼中竟泛出莹然的光泽,伤感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跟秦正的爸爸厮守一生、白头偕老。”
举座寂然。
蓝博眼神炯炯地注视着她,声音里竟有几分庄重:“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相信我:老天会帮您实现。”
秦正一愣,目光震惊而犀利地注视着蓝博,蓝博平静地回看他一眼,举起面前的红酒向他示意:干杯。
餐后,塞缪尔带着大家参观画廊和那个家族陈列室。
秦母四下用力看着,最后竟站到角落里那个战鹰勋章和孔雀花冠前,惊呼道:“怎么它在这里?”
秦正连忙走过去,却见秦母用手指隔着玻璃细细描摹孔雀王冠上的翠羽,眼中竟滴下泪来。
蓝博在旁看到,客气地问:“您认得这孔雀花冠?”
秦母吃惊地反问:“你知道它的名字?”
蓝博点头:“这是我母亲的心爱之物,我怎么会不知道?”
秦母点头:“也是,我该猜到她会带在身边。”
秦正小心地问:“妈,您认得这顶王冠?”
秦母叹了口气:“这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叫花冠,不叫王冠。”
塞缪尔笑道:“差别大吗?听起来好象这名字大有来历啊。”
秦母道:“大有来历不敢讲,特殊时代的特殊记忆罢了。云汐小时候就喜欢跳舞,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有一次学校有国家接待任务,要表演一支有民族特点的舞蹈,就是孔雀舞,选了云汐领舞去跳孔雀公主的角色。当时大家的服装都是白衬衫、蓝裤子,怎么跳都感觉不到孔雀舞的傣族韵味,怕丢了国家的脸。但那时候要什么没什么,哪找象样的舞蹈服装?
云汐妈妈比较有经验,她说云汐可以穿白衬衫、白裙子,这样虽然没什么色彩,刚好可以扮成白孔雀,然后设计有民族标志的道具来凸显孔雀特有的神秘感。她联系国家京剧团,专找被毁掉的清朝官帽道具上那些孔雀翎,一根一根收集回来,挑捡出其中孔雀眼还算完整的,因为云汐从小对羽毛过敏,要一根一根清洗消毒干净、除去小的绒毛,再一根根秀到毛线编织的头套上,补全上色,最后缠上金丝定型。当时,云汐妈妈带着我,我们两个一起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才做出这顶孔雀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