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咒皆终55(1/2)
万咒皆终55
“生气啊?”圣者忽地笑起来,“真是可爱。一个两个都是这副样子,做给谁看?生气有什么用,在我面前流露痛苦有什么用?我虽强大,却也没有那般强大。”
“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哪里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若真能如此——”他微顿,怅惘稍纵即逝,随即便是玩笑般的语气,“让你们在一起又何妨?”
圣者也仰头,面部轮廓逐渐清晰,极目远望,远处风云忽动,没有规律,像错乱跳跃的心。
“你们有今日并非我的授意,而是世界原本就发展到了这里。”他矮下身,蹲在银灯身边,疯癫劲散去,清醒许多,也沉稳许多。“你的命运大部分或许是被设计的没错,可那小子不是。”
“深渊每日诞生那么多星子,偏偏他爬了上来。云之上为遣送神山准备了多少年?那么多人都没赶上时候,偏偏他来了,神山就开了。古往今来,进山的人又何止亿万,偏偏他,遇见了你,顺利走了出去。”
“没人让他喜欢你。一面之缘,就栽了个彻底。”圣者平静道,“不,两面,一次相遇,一次别离。没人让他期待你。”
“他喜欢你,跟我没有关系。他选择死去,跟我也没有关系。”
圣者擡手,银灯身体中不肯融化的碎冰便向他的掌心拔出,又跌落地面,碎成冰屑。
“他那样想着你,哪怕死都要创造点价值给你,”圣者轻嗤,“可惜啊,账算得不是很清楚。你能活多久?你的生命几乎全部消耗在那一甲子中。”
他悠悠地,擡手轻抚银灯那只无神的眼睛,“外表年轻,内里腐朽。你还能活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还是立刻马上?与其痛苦,确实不如早点结束。”
“你要结束吗?”
没有人回答他。
银灯的情绪逐渐稳定,痛苦好像过去了一个峰值,逐渐开始下落。圣者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手指突然上移,点在银灯眉心,像要按下一个开关,“还是说用另外一个办法?”
“这般痛苦的经历要是忘记就好了,爱生忧怖,你这样喜欢他,也不过是因为你看得见云祲,记得他的好。要忘记吗?像忘记哑巴长老那样,忘记一切,就不用痛苦,一切都解脱了。”
“然后用剩下的生命重新活,你可以回高庭,回天道身边继续心无旁骛地做你的领主。”圣者越说越觉得这个提议好,“怎么样?我可以帮你的,要试试吗?”
银灯的心跳缓慢而有力,视力缺憾,其他感觉随带着敏捷起来,他听见地底流淌的河,也听出圣者话语中的纠葛。
他把楼罗伽的衣物拥在怀里,双手交错时,摸到无名指细细的一圈凸起,“若要想起,可否准许?”
圣者一愣,半晌,才收回了手指,道,“忘记是神的恩典,若要想起,也必准许。”
可是,何必?
“我想……带着完整的记忆离开这里,”银灯双目惺忪,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只要不在这儿,哪里都好。”
“你想流浪?”圣者盘坐在地,没想到银灯会选择这样的结果,他沉默许久,难得公平地做出评价,“确实,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流浪也算一条体面的道路。”
可若流浪去……
就像无法行走的黑户,像无处彷徨的野鬼,成为茫茫宇宙时空中一颗随时会殒灭的星子,失去庇护,没有任何一条可以安全通行的道路,他会变得不伦不类,无家可归。
“可是你要死了。”圣者不明白,“你都要死了,还折腾这些做什么?楼罗伽是死了没错,可是天道还在,死在这里不好吗?你还能再见他一面。”
“不好。”银灯声音很轻,他摇摇头,“他已经哭过一次了,何必让他空欢喜。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这就是你的选择。”圣者突然没头没尾道,“不忘记,不主动死去,你甚至不哭泣。我以为你会再看一眼天道,然后和楼罗伽死在一起。”
银灯沉默许久,才回答,“我不会自戕的。”
“我会活下去的。”他定定地,像是在发誓,“我会活下去的。”
圣者似乎还想挽留,“不会痛苦吗?”
“……我有爱。”
“呵,好啊,”圣者蓦地冷笑,他玩弄手中的珠子,随了银灯的意,“我将扣下你一颗眼睛当交易的资本,作为交换,你流浪去吧。”
言出法行,极细的线痕从雪面下刻至地面,如结在玻璃上的霜花般在暗地里缓缓展开,冰冷的星阵广阔至极,覆盖整个神山。
“你将被驱逐,失去庇护,你将脱离星轨,做外来者,无处可停留——”
圣者的话语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星阵的纹路向上缠绕,攀爬包裹银灯的身躯。它们如触角,如尖刺,扎入银灯的胸膛血脉,吮吸,蚕食。
与很久以前进入万世轮回那般,银灯的身体硬化,如易碎宝石一样裂开,每一丝啃食都分外清晰,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在溶解坍塌。
先是四肢,再是躯干,最后,是眼睛和心脏。银灯听不见了,他看见圣者的嘴巴在动,却无法辨清他在说什么。
圣者目光下落,看着银灯的星核逐渐散去,突然,他变了神色,眼中透出些冷意来,蓦然开口,“你将活着,却和死了差不多。”
此刻他的声音放轻了,像黑巫的咒术奏效,星阵突然转变了颜色,暗红一片,如凝结的血迹铺盖在积雪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流浪去吧……一个人流浪,永远地流浪。
雪又开始下,银灯已经完全消失,圣者盘坐在那里许久都不曾挪动,他把银灯的眼睛放在地上滚来滚去,并不算高兴。
展开的星阵完成使命,从边缘开始消弭,凝聚起片片银光,而那瞬间的暗红就像一闪而过的错觉,随风消散不见。阵法边缘逐渐有脚印从远处走来,圣者并未察觉。
“你有爱?”圣者喃喃道,“有什么用?你的爱是已经失去的爱,回想起来只有苦痛的爱,早晚有一天,你会自戕的。”
‘他不会。’
清风拂去肩头雪,圣者动作一滞,闷闷地,“你赢了,我一个都没猜对。”
似有些委屈,他又说,“我怎么可能赢过你?你让他们怎么样,他们便会怎么样。”
有指痕在圣者后背游走,它写道,‘不是我让他们如何便如何,我只是提前知晓,所以才让你猜。’
“可我一个都没猜对。我没猜到霉长老会喜欢银灯,放弃奔赴自由的机会,没猜到楼罗伽真的能找到这里,也没猜到银灯最后的选择——我猜不对他们,我也猜不对你。”
“我差一点就要赢了,他为什么不想死?如果是我,我一定会陪着你。”圣者皱起眉头,他想不通,“还有,你为什么这样肯定他不会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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