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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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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封做了个收拢拳头的手势,一字曰“吞”。

黑龙顿感有磅礴生机如潮涌来,不管它收不收的下,硬塞式地怼进了它的喉咙,迫它吞了下去。

残驱复生,血肉填补,毛须完备,鳞甲披身,龙躯通体闪闪,一如生前全盛。

它两眼血红,观山巅程子封,不过一残破纸片,风自他身嗖嗖而过,不堪一击。

然只是看起来如此……

巫行云谨慎道:“你要这样同我打?”

程子封悠悠道:“我并不介意。”

巫行云沉默以对。

程子封笑:“看来你还是介意。

巫行云:“我有一折中之法……”

程子封断道:“我拒绝过了。”

“……”

巫行云:“我有自知之明,即便现状如此,若与你战,我必败无疑。”

程子封:“可你仍是要战。”

巫行云:“不错。”

程子封:“为了什么?”

巫行云:“这世间生灵,除人不值得怜惜外,其他俱是无辜。”

程子封笑:“这算什么?大义?”

“不错,这是我的大义。”巫行云:“更何况若此世覆灭,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子封:“这算私情?”

“对。”巫行云:“至于你……”

程子封:“我?”

巫行云:“我不信你能坐视此界消亡。你必有你的大义,亦必有你的私情。”

程子封:“你为何如此笃定?”

巫行云:“因你不是仙,因你仍是人。”

程子封:“……”

巫行云:“与你一战,即是最终之战,我需一个月时间准备,以求不留遗憾。”

“如此充分的理由,”程子封:“我怎会拒绝?”

黑龙得此应诺,一飞冲天,消失在远方。

程子封独立于南山之巅,周遭渐冷,寒风渐急,他发丝衣袍随之乱舞。

忽顶上传来一声鹤啼。

大鹤飞来盘旋,身上载有一人。

白岩趴在鹤身朝底下看看,问道:“我可以下去了吗?”

程子封:“当然。”

大鹤落地,遭寒风一吹,人似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地方对它来说太高太冷,一放下白岩,便匆匆扇呼翅膀往下,去暖和的地界了。

程子封与白岩同在山巅,观南山子弟星落如雨,一一降在各处。

隔了六十多年,有太多地方要修缮,够他们忙活一阵了。

贞三不、舒念与方虎往卷楼去,余苗儿大概在那。

项重往大殿,那处除了大殿云台,还有居所公厨库房,需指挥洒扫,安置家当。

卫云霄去了沼泽洼地,想让芦苇荡重新长起来,颇废些功夫。

莫阑珊去了侧峰熔炉。南山破开湖水挨贴上红浆,红流正顺岩缝上涌,发出滋滋响动。

另有子弟去了冰柩,悼念先人,置放这段时间的亡骨。

至于山巅,程子封与白岩落脚之处,除狂风暴雪,无人再往这边来。

四周凝起雪花,初而疏疏,渐渐密如织网。

他们该往下了,若再多站一会,可能会裹成雪娃娃,没了双腿,被永远的留在这里。

他们一同往下,越走脚下的雪层越厚,一步一陷,令人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上与下模糊,天蒙蒙不可见,只有雪花,如落羽飞蓬,螺旋式地接着天与地。

这样繁杂纷扰的境地,这样密密麻麻景象,是否有人能从万万千之中,认出一片雪花?

有。

程子封自铸铁器,于雪顶练剑悟道,一百零七载,朝朝不落,日日不休。

他的剑上,便常落一片雪花。

这片雪花的样子与其他大差不差,它甚至更小,更不起眼。

但程子封就是认得,常常落在他剑上的,就是这一片。

他剑尖一抖,雪花落了下去。

然一转眼,它就乘着风,再度缠上来。

程子封刻意垂着剑,它就扒在铁面,一拱一拱地往上蹭。

程子封颠颠剑身,它亦跟着一蹦一蹦,像是块甩不脱的黏黏糕,总是稳稳地落回剑上。

“你就这么想待在剑上吗?”终有一日,程子封忍不住问。

他擡起剑,雪花沿着剑身,轻浮浮地落在剑柄突出边缘。

一人一雪花对视。

程子封从一片小小雪花里感受到意念的存在。

它道:带我走吧。

“去哪里?”

雪花:去不是这里的地方。

程子封禁不住笑笑,继续问:“为什么要去?”

雪花:因我想知。

“知什么?”

雪花:知我所不知道的。

程子封沉默:“……”

雪花:你不愿意吗?

“不。”程子封:“是你一旦离开这,就会化掉。”

那是什么。雪花问。

程子封:“那代表死。”

雪花:……

程子封:“反悔了吗?”

不。雪花道:那样的话,我就知死了。

程子封遂以剑托着它,带它离开山巅。

他一步步往下走着,到了雪色稀疏,土壤斑驳裸露的地界。

那以下,有别样的色泽。

山川流水,青树百花,蜂鸟蝶影,鹿獐显迹。数不尽跃动的,缤纷的,各式样的花点,生机勃勃。

或许,它诞生的地界也曾孕育过这些,只是在大雪覆盖之下,一切都消无。

雪花这么想的同时,它感觉自己开始融化了。

程子封问:“后悔吗?”

不。雪花言:现在除了死,我也知什么是生了。

……

它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沉睡,等它再次拥有类似醒来的感触时,雪花发现自己仍在那柄剑上。

只是这柄剑的剑身,套上一副霜壳。

雪花在里头自由游蹿,以及如果它想的话,甚至可以将其他冰晶与自己接在一起,令它的个头看起来稍微大上那么一点。

它正沉浸于自己变得史无前例巨大的快乐中,忽听一人声道。

“你这一觉睡的真够久的。”

它像只地鼠一样地钻出霜壳往外瞧,还是那个人。

他坐在青石阶上,一手托腮帮,看样子似乎真的等了很久。

“这个世界有意思的东西很多,只看一眼就死掉的话,太亏了。”

他这么说。

“如果有一日你觉得厌倦了,我会送你回去。”

他这么说。

“该给你起个名字吗?剑宝或者剑福,你觉得哪个好呢?”

他这么说。

雪花觉得很难选。它还不能准确理解所谓名字代表了什么,但它想……

“唔。”程子封抛开胡来的心思,稍微认真琢磨了一下,想出个相对正经名字,他道:“还是叫……”

不管你取了什么,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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