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2/2)
贞三不脸拉的老长,“知道和看见,可是两回事。”
舒念:“……”
躲开点不合时宜拈酸吃醋的家伙,程子封带着白岩往旁几步。
周边景色一摇,四人已到南山半腰。
脚下青阶分出几条岔道,左向通往占天君的院子。
四人踏上左阶,又听命盘咔嚓响动,那院子似是向他们走来,而非他们走去。
院门大敞,正对的是五口合抱粗的大陶釜,坐于火灶之上,釜内沸水,炖煮大块红肉,份量惊人。
陶釜之后坐着舒念,他脚旁落着柴火,右手持扇,眼瞅着火灶,心思早不知跑去了哪。
屋里有动静。
占天君扶门出来,一露相,着实吓人一跳。
枯瘦如柴,面色青紫。
舒念赶紧去扶,“你不躺着休息,出来做什么?”
占天君:“感觉今天身体轻了些,试着走走。”
舒念上下打量占天,道:“好像是比昨天好些。”
占天君推开舒念搀扶的手,“再有五日,因窥探天命支付的代价就足够了。”
他对舒念道:“你也不必日日为我煮食,替我忧心了。”
舒念:“这又不算什么。”
占天君:“不,辛苦你了,多谢。”
舒念:“……”
占天君:“……”
两人对坐无言。
这两人一向腻腻歪歪,还有这么生疏的时候?
程子封回头看看现在的两人。
贞三不与舒念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眼神错开老远。
过去的二人默了半响,舒念开口道:“十日之后,你要继续卜吗?”
占天君:“不会那么快,我与子封合计,还需一个月准备。”
那就多了一个月的空当。
舒念小声道:“不能不卜吗?”
再小声占天君也听见了。
他道:“目前只初窥天命,知道个形式,内里还不清楚,而且……”
他掏掏袖口,里头嚓嚓响,听动静像是石子。
占天君取出几粒搁在掌心,石子表带星光,闪烁不停。
舒念:“这什么?”
占天君:“子封给我的,说是补天遗石,有封定九州之力。”
舒念奇怪道:“还有这种东西?”
“定是胡扯的,”占天君:“但这话由他来说,假的也可变作真。”
舒念:“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占天君:“他叫我分八粒给世家,再留一粒给南山,用作起封阵。”
舒念:“要合力封器池?”
占天君点头。
舒念:“世家肯依?”
占天君:“魇由仙器引出,这个事实已告诉他们了。为解灭世之祸,需将器池连带所有仙器一并封死,也告诉他们了。”
舒念:“他们应了?”
占天君叹气:“倾巢之下无完卵,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本以为他们不会不懂,谁料无论无何都讲不通。我真搞不明白,死顶着与南山僵持,于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舒念看他手中星石,“那这个……”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占天君:“这石子不是用来封器池,而是用来封程子封这个人。”
舒念拧眉:“什么意思?”
占天君:“程子封杀了白虎,你道世面怎么说?”
舒念摇头不知。
占天君:“说他弑师杀友,已然成邪,甚至推尊余苗儿为白虎仙女,道她身有大义,为阻师父恶行,已一并死于程子封之手。”
舒念迷惑道:“苗儿不就住在山下么?还生了个娃娃。”
“是啊。”占天君:“如此荒诞流言,竟能叫众人深信不疑。已有易氏子弟传书予我,叫我辨别是非,弃暗投明,大有南山已成贼窝之意。”
舒念觉出事态严重:“子封知道这事吗?”
“当然知道。”占天君掂掂手上星石,“这就是他顺应着想出的法子。”
这星石是用来封程子封这个人……
舒念一惊道:他是要认下恶名?”
占天君揉揉额角,“我不是不懂他打算将计就计,骗世家合力起封阵。但一是局做的明显,世家不可能看不出,二是……”
占天君顿了下道:“不知为何,我竟算到他的死象。”
舒念:“……”
占天君:“我预感不好,此后会发生什么,我必得弄清才行。否则不止子封,整个南山,乃至此界世人,必陷危险之中。”
“他们会陷入危险,难道你不会?”舒念横来一股气,道:“如今只是初窥,就支了半条命去,真卜得天命本相,你会怎样?”
占天君:“能得你这么一句关心,我死而无憾了。”
“不许胡说八道。”舒念:“只要我找到那样东西带回来,就不需再卜了是吧?”
占天君点头:“你有头绪了?”
舒念:“我问过老龟了,曾有个姓方的凡人,持一卷成仙录寻到南山。那卷竹简火烧不烂,刀削不损,不同人去读,读出的内容不一,应当就是天命化身。”
占天君:“……”
舒念:“它本应收在卷楼,我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条语焉不详的借出记录,有个大概寻的方向。我明日就走,只要我快些,快些……”
占天君:“不急,慢来。”
舒念擡头看占天君,他一说不急,二道慢来,是不是意味着……
“我,我赶不上?”
占天君这次不点头了,他直接道:“若在途中听到南山如何如何,或者我如何如何,不要回来。”
舒念听明白占天君的话,半天不吭声。
占天君知他因何犹豫,劝道:“你同我说过,最初你并不想来南山,是股冲动驱你来的……”
舒念:“……”
占天君:“我曾以为世事无不天之所归,命中注定。如今窥得天命本相,才知实乃一册书卷。天地失衡,灭世之祸,不过落在简上寥寥数语。我等身为书中之人,依笔墨行事,常违本心。”
占天君:“等你找到成仙录,试试能否用红浆融了,若可以,你再也不会有类如此刻的迟疑与纠结了。”
舒念握了握拳,下定决心,他向占天君道:“此刻我是受天命驱使,还是依本心,我分的清。”
他拽下根头发,缠在占天君与他的小指上,打下同寿之结。
占天君诧道:“这就是你想了许久的答案?”
舒念颇有些不好意思,坚定地点了点头。
占天君努力控制了,没控制住,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舒念:“那你呢?”
占天君:“什么?”
舒念:“你对我怎么想的?特别是头回见面。”
头回见面?
占天君回忆了下,那其实不算头回。
他与舒念见面是在何种场合,何种情形,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早就卜过千百次,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万不及见着的那一次欢喜。
占天君笑道:“我当然也分的清。”
舒念听了这话,有些耳热。
“我会在那之前回来的,”舒念:“带着成仙录。”
他说的恳切,如同一个承诺。
说时不觉,说完却害羞起来。
舒念匆匆起身,以“肉羹煮好了,去拿碗筷”为借口,躲去了厨房。
占天君咂摸咂摸这难得一见的羞窘,转过头来面向门口。
他神色正经了许多。
过去不现未来之人。
然贞三不却觉得,他与过去的自己对上了眼神。
占天君:“天命之卜,功亏一篑,未完之事,待汝促成。”
而现在如何能不知过去。
贞三不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