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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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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沈灼的面包车停在楼下。

晚上九点,时间还早,整栋楼却陷入黑暗,没有一个窗口是亮的。

六楼的窗户隐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一片黑,他叼着烟,胳膊支在车窗边沿,烟雾快速散开,他眯眼,怎么都看不清。

心总是不能落定,焦急地悬在半空,像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不自觉地念叨:“不会真吊死在屋里了吧。”

这个想法一浮现,轰的一声,心底某处废墟再次坍塌。

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烟灰落在车窗的缝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

空气寂静无声,小城似乎无人存在,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被空气里的湿寒一刀一刀割着皮肉。

刺痛把他拉回十五年前的春天。

山顶的积雪融化,那天下着小雨,河里涨了水。

天地连成一块水镜,前路模糊不清,他拼命跑着,眼里不知是泪还是雨。

道路泥泞,手心的糖纸硌得肉生疼,他累得喘不过来气,忽地被一个人男人捞进怀里,厚实的手掌重重地拍了下他屁股。

“你这小子,瞎跑什么。”

身体被坚固的手臂禁锢,那人还在说。

“别去了,你妈捞上来了,看着怪吓人的。”

他一声不吭,像一头有蛮力的牛犊,挣脱男人向河边疯跑,还没到,就听熟悉的男声在嘶哑吼叫。

“你他妈的还坐地起价。”

他倏地停住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前是几个推搡的大人。

沈海在正中间,他扯着一个细瘦男人的领口,张嘴就骂:“说好的一大一小一百块钱,现在大的捞上来了,小的呢?你他妈想讹我是不?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细瘦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你说一大一小,小的那么点,水一冲都不知道冲哪去了,再说了,跳没跳下去都两说呢,谁看到了?”

沈海个子矮,跳起来给他一巴掌,吐沫星子横飞。

“最多给你加五十,捞就下去,不捞拉倒。”

旁边的街坊看热闹,虚虚地做出拉架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劝着:“捞吧,小雨那孩子可怜啊,不能让她在外面游荡。”

“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天气不好捞,加钱也正常。”

“涨水了,都不知道冲哪去了。”

“……”

大人沉浸在讲价的氛围里,没人注意沈灼也在。他手脚冰凉,身体不能动,嘴张着,艰难的呼吸,眼睛定在平躺在旁边的女人身上。

她不再叹气,不再哀伤,只是静静地躺在河滩上。

有些认不出来了,红衣湿漉漉地包裹着身体。很奇怪,在他记忆里是极瘦的女人,此刻竟然很臃肿,常年蜡黄的脸,现在也白得透亮。

他想喊妈妈,却叫不出声,想过去摇醒她,却动不了,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流下来。

忽然,他被粗鲁的男人拽住脖领,头顶的吼叫震耳欲聋。

“老子不捞了,就当我没生,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怕没人给我养老。”

男人粗暴地拽着沈灼,把他从满是泥污的河边拖走,女人静静地躺在那,常年抱着她裤腿的女孩不在这。

她才四岁,总是怯怯叫他哥哥的小女孩,竟然不在了?

男孩流干了眼泪,终于发出凄厉的喊声:“沈雨!”

昏黄的灯在头顶摇晃,楼道寂静,只能听到钥匙试探的焦急声,沈灼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怎么都不能把钥匙插进去。

急得一头汗,甩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不敢深想,每一个可怕的场景后面都跟着他的无声祈祷。

不会的,不可能的。

咔嚓,门终于开了。

楼道里的灯光倒映在漆黑的室内,他的影子高大修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摸墙开灯,四下搜寻瘦小的身影。

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没有人。

她不在这?

卧室漆黑,没摸到开关,好在今晚的月亮很大。清冷的月光照进阳台,他看到床上的被子平平整整,没有睡过的痕迹。

好似无人来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大脑一片空白,他腿有些软,无力地瘫在床上。现实和回忆交织,没被救上来的女孩在他眼前再次消失。

他像被抽走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在床上。

身下有些硌,不正常的硬度,不等他反应过来,被子下就传出忍痛的声音。

“不好意思,你压到我腿了。”

……

深夜,顶楼亮着灯。

热气氤氲,薄皮馅大的肉馄饨,十几个,像圆胖子似的飘在碗里。

一只瓷白汤匙在热汤里搅啊搅,搅破了馄饨皮,搅得沈灼火起。

他不耐烦,“你吃就好好吃,不吃就放下。”

蒋诵坐在床垫上,前面摆着木凳,上面放着一个大的蓝边白瓷碗,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口喝进去。

好鲜!

沈灼看她喝了汤,起身准备去客厅,却忽然被女孩的手拉住衣角。

她穿着薄睡衣,身上披着他的破被子,想到他刚才那么失态,不禁疑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恸哭吗。

她的脸也不像平常那样冷淡,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睛看着他,小声说:“你刚才哭啦?”

“没有啊。”他掩饰地抹了把脸。

“我都看到了,你脸上有水。”

“是汗,上楼累的。”

“那眼睛怎么也红。”

“熬夜熬的。”

“放屁,明明就是哭了。”

沈灼‘嘶’了一声,脸拉得老长,“好好说话,这都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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