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2/2)
直到从黑暗中的一抹异色越来越近,猎鹰停在了她的窗柩上。
罕琅激动地解下信筒,将里面的内容大致扫了一遍。
结果那信件就跟催命符似的,直痛击着罕琅的心口。
“阿卡……”罕琅掩面痛哭,烧掉信件后,拿出深藏着早被人赋予使命的小瓷瓶,发呆一般地盯着。
她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来不及……”
京都的初雪下了整整两日,雪停后,寒潮依旧不退。
夜渐深,御史台主殿依旧燃着火烛。
柏秋行还没有回府的打算,于是时松就在旁边看一些经卷。
待柏秋行忙完后,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暖炉就在离时松不远处,他趴在低案上,书卷大半落到了他怀里,枕着的手臂滑出一截腕,指尖在案沿低垂着。
侧颈的墨发,一半如瀑落地,一半铺着薄脊。
火烛暗沉晃眼,柏秋行只能隐约瞧见,他没埋着的脸在极度舒适的温度下泛起的红晕,耳尖也带着一点红。
毫无防备。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施手将时松垂地的发丝划带到时松的跟前,不至于被碳火的高温斜到。
时松睡得不深,头发的动静将他惊醒。
不过碍于火光刺眼,他仍闭着的,转了转脖子,睡眼惺忪问道:“还没来吗大人?”
柏秋行平时不会这么晚还待在御史台,今晚例外的原因时松也知道,因为有客。
柏秋行收回视线道:“再等等。”
等到时松睁眼清醒了不少,门外才有了动静。
敲门声响,朦胧人声入耳:“三更过,大人可要吃茶。”
柏秋行了然道:“浓茶难眠,斟酒即可。”
来者闻言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满身风雪和满脸风霜相得益彰。
这张脸,接黎古使臣的那日,时松在城门下见过。
田肃,田言功。
明明没过多久,时松却觉得他沧桑了不少。
田肃与柏秋行对案而坐。
柏秋行先开口道:“不知田大人想给柏某斟什么酒?”
田肃斜了一眼时松,似有犹豫之色。
时松看出了他的顾虑,正准备退下去时,柏秋行发话了。
“信得过,但说无妨。”
田肃见他也不介意,便回道:“是柏大人想要的,九年陈酒。”
这话时松听明白了。
八月过后就已经是祥丰十年,自然也是柏府血案的第九年了。
柏秋行神色微动,良久后才道:“你想用什么换?”
田肃也不再打哑谜,直言道:“田某有个义子,柏大人见过也是知道的。我也一把年纪了,膝下并无子嗣,我把关荣当亲儿子对待。日后都是要跟我改姓田,入祖祠的。”
“犬子在明乐犯了事,他的爱……好友定罪后,便也没了生志。”田肃叹一口气,“我想我儿活。”
“你要我为秦玏翻案?”柏秋行倒是直坦,“若是秦玏手上真沾了血,我怎么也救不了他。”
“秦玏是无辜的。”田肃抿唇片刻,思索着,“柏大人清高尚洁,若他真的罪大恶极,我便也不会来为难大人。大人的能力举朝皆知,南下那一趟总不会没发现些什么。我知道大人心中存疑,没有证据也不敢胡乱攀扯,但——”
田肃诚然道:“你且私下当我是个人证,秦玏无罪,我儿更无罪。”
“就算此事成了。”柏秋行盯着他,“我怎知你说的陈酒不是在诓我?”
田肃摇头苦笑道:“我田肃四十有二才坐到这个位置,柏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想来大人的眼光总不会差。我那姑爷还好说,不过,工兵二尚书,大人是最有疑的吧?”
柏秋行沉声道:“所以你知道些什么?”
“大人可对你这个位置的前任有印象?”田肃问道。
“此事和顾大人有什么关系?”
时松在这儿看了那么多书卷,也对此有些印象。
原御史大夫,姓顾,祥丰三年突发疾病而亡。这位置空置了将近半年,柏秋行才在范怀戚的举荐下上任。
“瑞通末年,懿德公主与黎古通婚。我那时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喽啰,跟着顾大人西出黎古,送公主出嫁。”田肃语气渐强,掌握了什么证据一样有底气,“还有就是,令尊是茨城人吧?田某祖籍也在哪儿。不用多说什么,柏大人也能猜到一二。”
他道:“至于剩下的,得等这笔交易成了,田某才能悉数告知。”
其实这些话就足以让柏秋行信服,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姑爷知道你来找我吗?”
“彭茂鸿。”田肃一声轻嘲,“大人且放心,我与他本就不亲厚。他要是不动关荣,表面上倒也还能过得去。”
柏秋行缓缓道:“你要知道,翻案容易,但真凶难抓,你是想我去随便找个替罪羔羊?”
田肃笑道:“赵将军被关押的那段时间,南疆兵卒越界骚扰多次。那南疆新王继位不足一年便想着法儿来找茬,泼盆脏水也不冤。再说圣上也不会因为此事就出兵南疆,圣上,可没那个胆量。”
“你好大的胆子。”柏秋行短促地笑了一下,指尖在桌案上无意识地点着,“我现在有些好奇,田大人并非平庸之辈,忙碌半辈子,怎会止步于此?”
时松在旁边听了半天,对田肃这个人也感到震惊。原书上压根就没提过田肃的名字,没想到是如此有城府的人。
“水深难上岸。田某不比大人,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搅这趟浑水。”田肃扯回起初的话题,“那么依柏大人看,这笔交易如何?”
柏秋行似在思索,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来。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