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国(二)(2/2)
江泽离也不推迟,毕竟考核的范围不只是委派,反而委派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很重要,看了眼精神抖擞的薛省,“如果累了就叫我,别强撑着。”
尤怜缄默不语,用气音浓浓拖出一个音,“嗯。”
因早上薛省没拿给路清野包子,心怀“愧疚”,早早地劝路公子,早些休息。
坐到尤怜的旁边,薛省手臂撑在草地上,仰头,“尤怜,看星星,好像我们在水芙镇看到的星星一样,不对,还有点不一样。”
尤怜擡头,“天上的星星从来都是不变的,有何不一样?”
薛省从草地上拔了根草,含在嘴里,道:“月亮更圆了。”
“你很喜欢星星吗?”
“何出此言?”薛省学着他说话。
“随口问问。”
“喜欢是很喜欢,不过比起星星,我更喜欢月亮。”
更喜欢你。
薛省看着他,目光盈盈。
尤怜:……
薛省连连摆手,道:“算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人,亏我读这么多天的诗书。”
尤怜挑了挑眉:“你读的什么诗?”
“风月杂诗啊。”薛省突然想到这诗集不是什么正经诗集,连忙咳了两声,“尤怜,我们来讲点正事吧。”
尤怜:“讲。”
“除了古籍记载,夜游国你了解多少?”
尤怜道:“并不是很多,《东游杂论》记载,夜游国擅御鬼,与鬼族相交甚密甚至每年会举办节日庆祝。夜游人奉其信仰,不信神佛。出征时有鬼神附体,有如神助,悍不畏死。”
薛省道:“鬼将兵。”
尤怜点了点头,“没错。在夜游国孩童一出生会寻一孱弱鬼魂,养其身边,陪其长大。”薛省对此并不了解,前世他到夜游国一片破落,自然不解。
“鬼阴气重,何况是小鬼,哪怕是孱弱的魂体也不能掉以轻心。”
尤怜:“这我也不是很了解,但听我父亲说,这些婴魂会放置在至纯至净的地方,少有怨气。”
“你父亲?”
尤怜眼睫低垂,“父亲爱游历,我少时会听他讲些风闻趣事。”
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掐住话头转移,“对了,你刚才说的陪其长大是何意?”
“问得不错。”尤怜避开薛省那过于关注的眼神,道:“世载不明,上修界不乏人拜访过夜游国,且一无所获,仿佛这能力是天生的。”
薛省道:“天生的?那可有趣了。有异能者少,不足为奇,一国之人都有异能,那就奇怪了。”
尤怜点了点头,“嗯。路上多打听夜游国的事,毕竟书载不多,且年岁久远有些作古。”
或许连尤怜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讲这话的时候有多认真。让他想起水芙镇起舞时的惊鸿一瞥。他这人做任何事都是认真不服输的样子。
有点倔强又让人莫名觉得……可爱。
忽然之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发现这人有个特质,他一见到他就笑,一笑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他喃喃自语道:“明明脾气那么怪,怎么总能让我开心?”
有夜风吹来,薛省直颤颤打了个寒战,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尤怜拿过毯子给他披上,没好气地道:“冷也不知道盖毯子,你是要冻成雪人吗?”
薛省拢了拢暖暖的毯子,上面还留着尤怜温热的体温,心想这人是半点不吃亏,刚不久说他是个泥人,今现在就要讨回来。
正当薛省胡思乱想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东西,入手生温,摊开手掌借着月光看清,这是一块品相极为不错的炎温玉。
这个角度薛省恰好可以看到,尤怜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他说,“生辰快乐。”
薛省握着手里的玉佩,问道:“你昨天不是送过我生辰礼了吗?你忘了?”
尤怜眉头一皱,“你不喜欢?”
薛省笑道:“哪有不喜欢收礼物呢,又不是神。更何况你送的。”顿了顿,补充道,“神也会喜欢。”
“剑穗。”尤怜道。
薛省从储物袋里取出剑穗,“怎么了?”
尤怜沉默不语,小心地扯开剑穗的脉络,将炎温玉串了起来。剑穗摇身一变成了玉佩,把玉佩系薛省腰间,“这炎温玉昨日就该给你的,几天下雨路程耽误了些,晚了一日。我瞧不见送什么礼物给你,只好把先打好剑穗给你送来。”
他语气顿了顿,“这份礼,可还喜欢。”
薛省高兴得狐貍尾巴都要摇起来当扫把使了,“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尤怜眉峰扬了扬,嘴里低浅发出一个“嗯”,“我在你寝居另外备了一份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东西?”薛省眼睛都要射出光。
尤怜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手指抵在唇间,低声道:“秘密。”
声音压得低,嗓子卡着点哑,勾人心弦。这两个字吐出来,简直是隔靴挠痒,欲罢不能,他现在恨不得飞去自己的狐貍窝,翻个底朝天,一睹为快。
嗷呜了一声,“尤怜,你怎么变这么坏?”那表情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自然师承有方。”
某人的厚脸皮难得染上了红晕,“哈哈哈哈哈,说的应该不是我,毕竟我这么根正苗红的一个人。”
尤怜:……他的嘴角抽了抽,“少说闲话,信呢?”
“信?不在我身上啊?”
尤怜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头疼,“那在谁身上?”
“路清野。”
薛省飞快地跑回帐篷里,只是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些错愕,今天的风好大啊,看了眼堵在风口的尤怜。
“傻。”他这样评价。
推了推睡得正香的路清野,“信呢?”
路清野还迷糊着,不情愿地掀开眼皮,“什么信?”
“委派的信。”
“我包袱里。”说完路清野从储物袋里扔出一个包袱,“自己找,困死。”说完倒头就睡。
虽然说有人守夜,但有点戒心好吗,要是按照画本子的剧情,挺不过两页就得退场。薛省打开包袱,东西不多,一沓符咒,药瓶杂七杂八都有些,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封信,正准备拿信就走的时候,信件下压着的匕首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匕首很旧,还有很多个小豁口,整体并无任何的装束,刀柄处刻了千屈草。很朴素的一把刀,跟路清野整个人不搭。
薛省着急回去,也没多想,给他整理好就出去了。没人打扰,帐篷里的人睡得更沉了,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沉沉地睡了过去。
薛省找了个巧妙的位置,坐在了尤怜的左边,尤怜眼皮一挑,拍了拍他右边的位置,意思再明显不过。
薛省道:“热。多吹点风解燥。尤怜你送我这个很好用,身上暖烘烘的,以后都不怕冷了。”
“妨碍着我了。”说完直接不顾薛省的反对把他拉回来他原来的位置,“别乱动,坐着就好。”
薛省:……这是什么理由。他坐下趁机亲了下尤怜的侧脸,带着灼热的温度。尤怜耳朵刷的通红,摸着还残留他温度的脸,“你干嘛!”
“亲一下不行啊,小气!”
尤怜气急,这是小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卿卿我我,没个正形,搞得他都色令智昏了。
信封用的是内外双封,外面是很普通的外封,里面则是朱笔龙飞凤舞写下夜游国三字。用朱笔题字,两人微微提了口气,看来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薛省拆开信件,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挖到底才堪堪挖出一小截指骨和字条。字条很简短,根本看不出什么线索。
“永夜已至,长昼不复,夜游大难!”寻常委派都是写好何处作怪,哪有异样,再不济也有个线索。哪像这个,摸不着二丈头脑。
没办法,只能从那截指骨下手,薛省闻了闻,“有鬼气。”
尤怜道:“正常,”他指着信封蹙眉,“这有脂粉香气,味道颇为艳俗,是艳鬼的味道。”
薛省低头嗅了嗅,味道很糅杂包容百味,但里面确实糅杂一股很重的脂粉味道,“还真有,尤怜你鼻子真灵啊,话说这堂堂一个千乘之国竟让艳鬼送信,倒是少见,奇事!”
尤怜摇了摇头,“并不是,我问过当时薛省委派的弟子,他说来的人并不是位风尘女子,而是穿得很素净的村妇,也穿过了山门大阵,并无异常。”
寻常鬼怪若化身人形,现于人前必须是以生前模样。
“那就古怪了?嗯……唉,反正到夜游国自会水落石出。”
“永夜已至,长昼不复,夜游大难!”尤怜仔细斟酌这句话,试图拆解点意思下来。
薛省在旁边有点焦急,“有头绪吗?”
谁知话音刚落,尤怜手里那段指骨竟然燃烧了起来,诡异的青色火焰,他痛呼一声,很浅,手心被烫红了大片,手掌止不住地颤抖。
薛省眉头狠狠一皱,抓起他的手,“怎么了?”尤怜吸了口气,“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
此时那段指骨还在燃烧,靑幽色的光透露出不寻常,奇怪的是它不会灼烧到地上的草地。
薛省打开尤怜的手掌,除了被灼伤以外手心还冒出微微的黑气,薛省拿出一个药瓶,“忍着点,有点疼。”唇紧紧地抿着,薛省眼眸浓黑,往伤口吹了口气。
“还疼吗?我轻一点。”尤怜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不疼。”
薛省担心注意他颤抖的语气,更小心了,动作轻柔得像是呵护一件珍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指骨的火才差不多熄灭,此时刚好子时过半的阴时。尤怜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不知想些什么勾了勾唇,其实真的没多疼,是有人心疼的缘故。薛省揣起来那截指骨,为防万一,放到了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