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何欢(十一)(2/2)
速战速决,云居博三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做完笔录还能赶上晚上聚会。
“报,立刻就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博三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没警车,我们得自己过去。”云居博三拍了拍新一的肩膀,“由于和我一起行动有点危险就请你自己先跑吧!”
新一很不满地提出拒绝:“我可是很优秀的侦探,可以帮上你的忙!”
“侦探肯定是不用白不用,”云居博三笑眯眯,“不如先说说你的分析,我再考虑带不带你!”
终于出现了!我命运般的半月眼!
“所以只是想套信息然后再让我自己回去吧!”新一用让博三亲切到热泪盈眶的表情看他,“好狡猾的成年人。”
“哎呀,被看穿了。好狡猾的未成年人。”云居博三原话奉还,伤害加倍。
他才不担心新一不帮忙呢——这孩子的正义感和好奇心都不允许。果然他只是瞪了这个不靠谱的警官一眼,就立刻任劳任怨地开始推理了。
“云居警官你说对方不懂机械原理,但其实——”
这个谜题不算难,云居博三已经意识到了,“但其实不懂机械原理的人可找不到刹车管,也做不出这么逼真的磨损。”
“所以就是明明懂机械原理但装作自己不懂的人。”
云居博三点头,“我的同事或者……警用装备厂的同行。”
他倒是不担心组织会用这么曲折的手段谋杀一个边缘成员的儿子,这也太不经济了。不过事到如今——
“我看着你出去,”云居博三仍旧是笑眯眯道:“全厂的监控权限都在我手里,阿笠博士做出来的小道具也都是我这生产备案的,你别想着藏起来跟踪我。再见啦,新酱!”
工藤新一浑身一抖,“你和谁学的这个称呼啊!”
和你老妈,云居博三心想,但当然不能说出来。
他把新一放了出去,颇心情愉快,警惕着周围出门去警局。
——说实话,第一次在名侦探柯南世界当凶手的目标,还有点小激动。
他没想到巷角会有人冲出来,拿着□□追杀他。
“喂!”
云居博三冷汗直流地一个翻滚,险而又险地躲过弹射出的□□枪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能躲过□□,已经赢过绀青之拳的基德了!
……然后,他就被第二个背后夹击的人命中,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眼一闭一睁,云居博三在某个废弃的桥洞醒来。
看到周围环境的一刹那,他内心飞快划过很多都市生存教学贴和省钱吧老哥睡桥洞教学,但他知道这完全不是一种情况——
完蛋了。他心想,他们要是把我沉湖里,有人找过来也晚了。
但云居博三这个人既然不是在湖底或是地狱醒来,就说明他们有求于他,或是犯人有在他死前骂他一顿的精神需求。
“……嗨,”博三被压跪在湖边,姿势相当别扭地开口,“以我并不丰富的都市生存经验来看,这里并不适合流浪汉过夜。温度湿度舒适度暂且不说,半夜一翻身,好家伙,身在湖中不知湖。”
“老实点,”对方毫不客气地把云居博三的脸压到水泥地上,实在有点冷,他忍着没有颤抖,“别说没意义的话,不然就要多吃苦头。”
毫无新意的说词,博三在心里给他们比了一个达咩,“那就说点有意义的,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我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世界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世——啊痛痛痛,一带哟。”
云居博三肋骨上挨了一拳,整个人缩了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双手被狠狠反剪绑在身后,对方下手毫不留情,他勉强动起来很不自如,因此又压到了电/击/枪的灼伤处,现在痛得相当均匀。
“那就告诉我什么才是有意义嘛。”云居博三强忍着露出一个微笑,自觉十分诚恳,“对你们来说,我的存在或是消失有什么意义?”
没有回应。对方直接把他踹下了湖。
云居博三:那你直接踹啊,等我醒了干嘛?这是刑讯手段吗,等我淹个半死再把我捞上来扔下去,一种毛肚七上八下十五秒煮法吗?我告诉你,煮不在乎!
他毫无缓冲地沉了下去。
云居博三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甚至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所以最初他并没被呛到或是觉得恐怖,只是耳朵里一声闷响,随即转化成蜂鸣声:他甚至分不清那是水波真实存在的重击还是机体出于绝望而发出的哀号幻响。用以御寒的衣服被剥夺了本来的功用,硬邦邦湿漉漉地绑着他往下沉。——还是真的有人在扯着他?咸腥的湖水冲进他的鼻腔,提醒着他最终的命运:发白变肿,绿油油的腐败静脉网像水藻一样张开,与这片湖融为一体:被鱼啃食,成为淤泥。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云居博三没有什么长处,最大的优点不过是有自知之明:这让他清楚地知道,他绝无可能扯断手上的扎带,或是争取到什么转机。他的肺活量他自己清楚,虽然靠着做实验天天叹气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最多也就能在水底坚持不到一分钟。来不及了。
但他仍然不打算把最后的时间用来回顾人生、为回家祈祷或是为他的抉择懊悔——做能做的事。他有能做的事。他有要做的事。
……但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等到博三这个人醒来再杀人?万一他们就是想要看他在这种危急时刻会做什么呢?他用最后的意识思考。
这是我最后的波纹(物理)了!云居博三在水中本能地挣扎,努力睁开眼看着自己身旁的水波,颇有乐观主义精神地自嘲道。
春上女士的电话过后,他在自己手背放了个皮下植入小元件,连按三次就能发送遗书和最后的定位。
要不要按?
云居博三已经很难思考了。他的遗书信息量太大,并不是很适合在这种时候立刻被发现;阿尔吉侬他管理得相当好,且一直都有把资料传输给萩原和工藤老师备份;他的遗产并不多,也并不觉得它们属于自己;炸/弹/犯那边,踪迹还不明确,没什么能说的……
博三惆怅且安慰地发现,他果然并不重要。
……他是可以死的。
那就什么都不做。
喉头痉挛比他想象的来得快,他惊喜地发现,他很可能会死于干性溺水。这样他的尸体会漂起来得更快……啊不对,他忘了,现在他腰上还拴着石头呢。
就不能拴腿上吗,这样很不显身材啊!
云居博三很想说接下来的事情他忘了,但他记得。肺像是个被火烫过的塑料袋那样急剧收缩,他终于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水——妈妈说得没错,喝冰水确实有害身体健康。看,这下死了吧!
接下来,他就再也没有吐槽的余裕了。看来大脑觉得思考不重要,人类一思考大脑就发笑:当氧气有限时,大脑毫不犹豫地将资源分配给了听觉。
最先关闭的是触觉。云居博三开始感觉不到痛和冷了,就像用了冷酸灵牙膏;但水并不会变成空气。他只觉得沉重,却不知道沉重感从何而来。
随即,黑朦袭来。视网膜前有散碎的金星浮起,却并不亮,像是培养基上大朵小朵的霉斑,加速生命的腐化。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能支配四肢,仿佛已经被截断成一颗头颅。
连血管疯狂的跳动都快要停止了。胸口闷得难受,痛感却不再鲜明,他似乎被砌在水泥里。
上帝真客气,人原来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墓地。
声音也开始模糊,他似乎被装进一只鼓、一口钟。
最后的时候,他想——
“我是谁啊?”
云居博三沉默自问。他已经理解不了问题的含义了,只是凭着直觉,提出生命最后的问题。
我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