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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道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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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这种,应当也算是为了帮面前这位女施主渡苦海吧。

她愿意同他说,他很欣慰,只不过,下一瞬他就陷入了慌张之中。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提了起来,再次落下就已经到了树上。

这几日听道源说瞧她有些古怪,他并没有当回事,今日这一下,倒真的叫他彻底醒悟过来,有这样能力的,岂能是凡胎?

她说她是小仙,道空没有一点怀疑。

她说她是来取他死后一物,他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想到他们初见时,她非要陪同他一起,所以自那时开始,她都是带着这个目的接近他的?

他曾听无悯师叔讲过,碰到一个带着目的接近人的女人千万不要相信。

可她是仙,仙家向来为善,若是他死后一物可以为善,他又有何理由拒绝呢?

不用她帮他来做交换,他自愿献出。

可她却说不行,并且坦言是要自己的灵魄,道空愣了,他的灵魄能有什么用?

回到树下,他心中踟蹰不定,送还空碗后,便闷在房中打坐。

一连几日,他都在想,若是非要说出一个要求,他该说什么呢?

夜晚又是做着绚丽缤纷的梦,梦中他有了爱自己的父母,但是仍旧能同众位师兄弟一起尊师重道,没有被世俗抛弃,也没有被佛抛弃。

只是,好像还差一点什么。

到了白日,他就在不停地想,他将要求说出来,她帮他实现了,然后呢?

发现自己这些想法后,他更踌躇了,为什么会期待和她的然后?他本就该孑然一身,无欲无求的,如今怎么仿佛有了欲求,而这又好似不能直抒于口。

这几日,他甚至有了故意避开她的举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念经,面上看去是一心礼佛,但心里却作一团浆糊。

是夜,无悔师父的到来让道空说出了自己的迷惑。

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无悔讲到他曾遇见一个上来问他是否爱她的女子时,道空说佛门子弟不得近女色,这是说给无悔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尝试着提醒自己,也认为无悔在敲打他,让他不要忘了与女子保持分寸。

可是无悔接下来的故事又让他不解。

无悔的师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为何会对一个女子袒露心意?

知道他听到后面这一句。

“心中磊落,便可问心无愧。”

老和尚爱着众生,并不浅显地将对女子之情定为男女之爱,而是归为对这众生的一部分怜爱。

爱她与爱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并没有存着私心,也就不怕对佛有愧。

而像道空这样不敢宣之于口的,要说没有存私心,他自己都不信。

若是只能通过了却尘缘来让自己重归于平静,道空便有了抉择。

或许,于女施主而言,她只是想要完成一件事,成全了她,她自然就会离去,而他,也会回归于以往的沉静。

故而,女施主找来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提出自己所想,他想看见了,想看看世间美景,想看看周围最亲近的人,也想看看面前的仙者长什么模样。

对啊,他还从没梦到过她,在梦中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也就不知道她是否有在梦中出现过,他猜测是没有的。

不过,若是能看见,他便不必再梦了。

女施主听了他的要求很是欢喜,她应该是如释重负地开心。道空也为她的欣喜而感到开心,她总算是可以得偿所愿了。

要立契了,他伸出手,曾一度握着佛珠的手顿时一轻,然后,感受着她冰冰凉凉的手指将他的几根手指合上,又勾住了自己的小拇指,最后与大拇指相印。

此刻的心意相通,让他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仿若从船上跳入苦海中,任由身体沉下去。

手轻轻地勾在一起,他的心却沉甸甸地。

松手后,他合上了手掌,没一会儿,手心就已经暖和起来,之前那丝冰凉早已散去,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了。

今夜仿佛格外漫长,她离开前还下了大雪,知道他看不见,她便说让他在梦中瞧。

自从她来了之后,他就开始了做梦,道空就算再迟钝也该猜到,原来每晚的梦都是她为他创造的。

雪停了,她走了。

他拿起佛珠,在心里不停地念着佛经,洗涤自己的心,可最后却困乏地睡去。

梦中,一场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窗前,他伸手去,触摸到了雪花,冰冰凉凉的,虽是透着寒意,却叫他欣喜。

原来这就是雪,第一次见雪,他就喜欢上了。

翌日清晨醒来,他没再听到那位女施主的声音,听道源他们说,树上已不见了她的踪影,许是贪玩的劲儿过了,然后就走了。

他沉默着没有道出真相,将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藏在了心中。

日子恢复了平静,可他并未像所想的那样心归净土,反而每日都忧心忡忡。

他想,许是他在担忧她是否能做到这件事,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没了这份担忧,他就可以做到真正的静心了。

日子过得漫长,为了不让自己再去多想,他也没闲着,反倒比以往更加勤奋。

在临镇爆发旱灾的时候,他也主动跟着寺里的师兄弟们前去帮忙。

道空不熟悉临镇,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可以用眼睛看,故而也就没有其他前来帮助的人那般利落,寺里几个人商讨之后,也就没有给他安排施粥的活。

他就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给因灾故去的人念诵往生咒。

哪里有哭声,他便到哪里去寻需要帮助的人。

他们因疾苦离去,道空希望他们可以放下对人间的执念,不再执着于生前的痛苦。

旱灾太过凶猛,道空为之悲悯,但也无奈,只能施以微末之力。

他刚念完往生咒,便顿觉有人走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问了一句,那人答了一句。

“是我。”

与其说是熟悉的声音,不如说是一直以来期盼的声音,她回来了。

他心中欣喜,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她回来了,还是因为自己能看见了。

一股凉意侵入眼中,眼前的黑雾散去,刺眼的光照进眼中,令他不自觉合了一下眼睑。

视野逐渐清晰,他先是瞧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瞧见她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再然后,他还没瞧清她,便见她化作了另一个身影飞上天空,飞入苍穹之上云层之中。

听周遭激动大叫的人喊着:“神龙!一条紫龙,这是老天垂怜我们,在帮我们渡劫啊!”

那是紫龙吗?在道空眼中,他不这么认为,那是与他立契的女施主,是给了他一场场好梦的女施主,是他想瞧得再清楚些的女施主。

这不是上天的垂怜,是她的善良。

大雨不断拍打着他的脸,冲刷着他的眉目,他依旧固执地擡着头,想将她瞧得再清楚些。

将她的样子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灾民们获得了解救,而他的那位女施主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神龙布雨救世后,便要去天上讨赏,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她应该获得了应得的赏赐,逍遥自在吧。

这之后的几年,道空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切好像都被弄错了,道空的心根本没有静下来。

什么斩断尘缘就可以静心,都是骗人的,这是他第一次怀疑佛说的话有误。

表面上,他每日还是那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的脑子都是乱的,几乎隔三差五都要做梦。

梦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会站在他的窗前,伴着他最喜爱的那一场大雪。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比那一场更美的雪景。

四年过去,虽然他梦中的那个身影更加模糊,甚至不再出现了,但他依旧没有走出那场雪。

这日夜间,下起了酥酥密雨,他自一个木箱中拿出一把青蓝渐白的油纸伞,走到房门前将其打开,走出房门,走出清院,走出了盏清寺。

撑着这把雨伞,他走了一遍当初同她一起走过的路。

雨夜间,路上除了他再无一人,安静寂寥。

过往的记忆逐渐模糊,但他记得那种感觉,那种在心上敲锣打鼓的感觉,扰得他心神不宁的感觉。

也就是这一夜以后,他感染了风寒,且病情日益加重。

无悔坐在他床边,叹了口气。

无悯站在门边没有进来,却冷冷说了一句话。

道空听见无悯说:“你这不是风寒,是害了相思。”

无悯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道空看向无悔,后者冲他摇了摇头:“道空啊,也许是我当初做错了选择,也许把你送往平常人家你可能就不会像如今一样困惑了。”

道空不这么认为,他想,若是无悔没将他留在寺中,那他是不是就永远不会遇到她了?他反而庆幸,是留在了这里。

病痛一直折磨着他,但他始终坚持着没有撒手,与这天命相搏,他在等。

他在等今年的初雪,等他死的那一刻,她会不会出现。

可他还是没等到,他望着窗外飘荡着的雪花,是很美的,就像当初那一场大雪一样。

他多么想让她也跟着瞧上一瞧,看看这场雪是不是很像当初看过的那一场。

临到死前,过往的记忆陡然又清晰起来,他看到了桥上那个含着笑的女子,那是他瞧她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只是很可惜,最后一眼也没能将她瞧个清楚。

带着这份遗憾,他静静地合上了双眼。

这一刻,他终于得以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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