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都(2/2)
他们刚翻过一处山坡,远处的山丘上立马爆发出一小股欢呼声。
猪妖、狐妖、鼠妖……数以百计的妖怪守在高坡上,殷切的望着赞者,望着他身后的青狼。
谢荷翁凝眸细看,在那群欢喜的妖怪中发现了那只红狐貍,还有他的祖母,那个名叫八月的狐妖。
“他们都在等你吗?”
七星酹一指身后的青狼,“不,他们在等开饭,而我是那个为他们揭开锅盖的厨子。”
谢荷翁大吃一惊,“他们说的盛宴难道是指这匹狼的尸体?!”
“对啊,青君生前吃肉,死后他的肉又被其他妖怪吃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为何要惊讶?”
“我以为你带他到这儿来,是为了埋掉他!他不是出钱请你为他办葬礼吗?难道他的葬礼就是被你带到这里,被百妖分食?”
“埋掉多可惜,生于自然,死后回馈自然,这是大多数妖族信俸的生死观念。只有人族才会想要墓葬,这不就遭祸了吗?所有妖都在想,你人族如果肉-体内没有秘密,为何死后要以棺椁封装藏匿地下?”
七星酹苦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木棍插到地上。
木棍接触土壤,一直站着的青狼慢慢匍匐到地上,巨大的头颅趴到前腿上,永远闭上了那双亮着绿光的眼睛。
七星酹站在青狼面前,静静的等着,等到月亮升起,等到月光如白练披到青狼的身上时,他开始唱起了歌。
许许多多白蛾从那些铃铛里飞了出来,化作一个个身披白衣的舞女,舞女围绕着青狼的尸体,在怪异苍凉的歌声中翩翩起舞。
这一舞就是三天,第三天夜里,歌声停歇,一道巨大的虚影从青狼的尸体中跑了出来,携着那些纤柔的白蛾舞女一起,冲向了山坡下那座笼罩在大雾中的城。
虚影正是青狼的残魂,那残魂刚飞到城郭,初初接触大雾,天空轰隆作响,数道惊雷从天而降,将那残魂,将那些舞女劈的粉碎!
“哈哈哈哈!终于能开动了!”
早已等的涎水嘀嗒的众妖在惊雷之后,立马化出原形扑向了狼尸,他们伸出利爪,露出獠牙,拼命啃食着青狼的尸体,因为尸体足够庞大,百妖各占了一处地盘,竟然和谐的共享着食物。
飞溅的血肉和响亮的吞咽声让谢荷翁喉头发痒,几欲作呕,他皱着眉头往远离狼尸的方向走去。
“文都近在眼前,你还不进去吗?”
一道沙哑的女声响起,狐妖八月没有去争夺狼肉,她走到谢荷翁身边,同他一起俯瞰那座笼罩在大雾中的城池。
“那些雷电,青狼的魂魄被劈碎了……”谢荷翁迟疑道。
“你是人族,你怕什么?雷又不会劈你。青君死前企图获得谅解,可城里那位人族尊者,可是记仇的很呢。”
八月优雅地拢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到那些雾了吗,那可不只是雾,是凶残的阵法。人乡遭屠,坚守文都的人族尊者奋力反击,可惜难敌群妖,最后他不惜以满城的活人做祭,升起大雾,困杀了所有来犯的妖族。”
狐妖八月看着远处的大雾,神情复杂,“那位人类尊者的名字,叫商忠蹇。”
“你知道他?”谢荷翁问道。
八月笑起来,狐貍眼中似有水光,潋滟勾人,“婆婆我可是万年的狐貍精,年少时也曾遍地游历,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赞者拔起自己的木棍踱了过来,羽衣七彩艳丽,长发垂顺飘荡,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商忠蹇,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还有妖记得……”
狐妖面迎月华,闭上了眼睛,“人族瑰玉商忠蹇,当年公认的最有可能替天执令的人族强者,只要是那个年代的妖,又有谁会不知道他呢?”
七星酹点点狐妖背上的琴,“五弦古琴,乃是人族雅士挚爱,妖族大多嫌它寡淡,而且御音之术十分难学,你一个狐妖,怎么会选它做武器呢?”
狐妖淡淡一笑,“机缘巧合罢了。”
见她不欲多谈,七星酹也就止住了话头。
他扭头,望向月光此次一别,恐再难相见了。
美好的人儿,不幸早夭,他的灵魂飘来此处,肉-体或许早已腐烂,这也是一种让观者叹惋,想要歌唱的缺憾之美啊。
赞者靠在一棵枯树上,轻轻的哼唱起来。
这支歌只有曲调,没有词句,赞者的歌声空灵而悠长,像清亮的笛声,又像画眉的啼鸣。
那些进食的妖放慢了速度,谢荷翁和狐妖八月也都被吸引,他们一个驻足聆听,一个拿出了自己的琴。
五弦古琴架上膝头,八月很小心地撚出了第一个音。
于是荒凉的旷野上,苍凉的歌声中,渐渐加入了琴声。
歌声低浅,琴声作为配角,也是低沉的,此时不是竞技,不该喧宾夺主,两个乐者在这异乡巧逢,两个灵魂借由音乐,正进行着一次奇妙的交流。
七星酹一曲歌尽,望着满脸沉醉的新魂,叹息道:“谢荷翁,早早进城去吧,进去以后就不要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