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2/2)
林瑞正拿着扫把清理客厅对他说:“你先回去,电动车会骑吗?钥匙给你。”
杨意铭不在意地走到林瑞身边从他裤子袋里面搜出钥匙,走之前说:“
杨意铭一走周放就出来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嚣张道:“你来干什么?”
林瑞扫完垃圾,站在周放面前说:“跟我回去。”
“哼,那又不是我家,回去干嘛。”周放说话态度十分随便,好像面前站的不是林瑞而是低配版的周全。
“你天天都跟些什么人待在一起,你租房子就是为了和他们一起疯吗。”林瑞呵斥道。
周放斜瞪着林瑞,狠声道:“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跟我回去。”林瑞声音永远不大,克制而隐忍着怒火和委屈。
“回去干嘛,你以为我不知道,周全一好,你们就要把我送回去,你以为我是什么,一条狗吗?”周放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移动,声音哽咽,语速缓慢,眼里盈满了泪水小溪一样淌在脸上,看上委屈极了。
林瑞看到周放这样,心里直抽抽说:“你说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奶奶的意思也不是这样。”
周放深吸一口气说:“他又不是什么神仙,我凭什么离不开他。”
林瑞觉得怎么说都说不通,他也没想继续绕着这个小脾气说什么大道理,他看着周放看上去是那么的委屈和伤心,他说:“你现在还在读书,吃穿用都要花他的钱,而且周全并没有说要放弃你。”
“哼,他是怕遭报应,我以后不用他的钱了就好了。”周放还在平静地说着。
林瑞只是说:“周全虽然那样,但是他.....”
林瑞说不出什么花话,只是用沉默代替。
“他有什么好!他哪里好了。你们都不懂,我恨你。”周放突然对着林瑞咆哮、嘶吼,整张脸面目狰狞,声嘶力竭,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
林瑞心里发痒,慢慢的又开始发疼,心脏开始紧缩,一股酸味涌上喉头。林瑞说:“他是你父亲,他辛苦工作养了你,他家暴是不对。周放,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朝前看,好好读书,你不要天天和那些人一起混。”
林瑞从来没思考过这些话,可是说着说着这些话就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我和谁混是我的自由,我和他们一起我开心。要不然难道和你们一起吗?你们就知道瞧不起我,我恨你林瑞,你算什么,骗子,你滚。”周放喊道后面声音都哑了,站起来就走进房间,把门哐得一声巨响。
林瑞走到门口敲两下门,开门时,门已经反锁。林瑞在门外说:“开门,跟我回去。”
“你滚我不想看到你,你把你的东西带走,真恶心,那都是你们挑剩下的,我不要,我恨你,林瑞,我恨你!”周放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卖力地呐喊着。
林瑞站在门外站了两分钟,说了些暖心的话,但是周放一律不听。林瑞握紧拳头转身走进厨房,发现饺子全被周放扔了。林瑞把碗和锅洗干净,垃圾都打包放在门口又走到周放房门外说:“周放,你感冒就不要喝酒,我今天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林瑞说完提着垃圾下楼,扔掉垃圾接过杨意铭手中的钥匙坐好后开车走了。
“怎么样?”杨意铭问。
风太大,把杨意铭的话都吹散了,杨意铭又凑到林瑞耳边重复一声。
林瑞说:“他......”
突然杨意铭感觉脸上有一滴水珠从前面飞来,滴在自己脸上。杨意铭摸了一下擡头看天——阳光明媚,刺得杨意铭眯起了眼睛。
杨意铭喃喃道:“什么东西!”
林瑞一路上没说话回到家发现杨意铭还跟在身后就说:“你饿了吗?”
“我又不是饭桶。”杨意铭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
林瑞坐在他旁边。
“去哪儿里玩了,就回来了。”奶奶从房间里出来,移步到沙发上问。
“没玩。”林瑞说。
“周放回来没?”奶奶问。
林瑞摇摇头。
奶奶长叹一声说:“人啊,万事都要有打算,自己心里要有算计,不能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周全自己没有生育,归人介绍认识了王梅,王梅那时候才刚怀周放几个月。周全对她是相当细致。
有些东西说不好,周全打女人,打孩子确实不是个人,但是王梅她也有不当的地方,作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己的能力,要独立,不能全依靠男人,周全刚开始嘴甜心蜜,后来不晓得抽什么风,就因为王梅不吃一样菜就打了她一巴掌,后来就收不回来了,上瘾了一样,隔三岔五一顿打。
王梅也是见识浅,只能忍着。但是王梅是真的吃苦了。周全之前住院,也是她一个人伺候的。
人啊,这个命运是说不好的,不可能样样完美,面面俱到,苦难是肯定的,没有人不会遇到苦难。女人永远是吃苦多的那个,尤其是老实女人。
就是苦了周放,王梅真是造孽啊,那才是她最应该关注的人,她却天天留意周全那个王八蛋。你们也要记得,这些是别人的错误,你们就要反省汲取教训,往后去不能再犯。”
“那周放怎么办?”林瑞低沉着说。
“还能怎么办,把书读好,周全要管他的。周放现在把书读出来了才是路子,你以为在外面混,出去打工是个什么好事?切莫想那条路,那都是没出息才那么想的。什么年龄干什么事,时代在变,顺应潮流的人才能有希望,后代才安稳,要不然就是走老祖宗的回头路,一世都不得解脱。”
“奶奶你年轻的时候都干些什么?”杨意铭饶有兴致地问。
奶奶一笑,回忆着说:“我们,我们就务农要不然还能干什么。我老家在山上,从小就干农活,想读书都读不起。季节到了就要种当季的菜,水稻,一年又一年,干完了才有希望,有饭吃。那时候好穷好穷,不过也是怪,那时候的人都吃得起苦,可能也都只看得到那一点东西,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有三姊妹,我是老大,老二死的时候只有四岁,在地里被蛇咬死的,那时候蛇多,到处都是。老三生下来喊了两声就死了,我妈妈过几天也死了。爸爸还活的长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死的。那个时候的人各有各的死法,淹死,被打死,晒死,饿死,醉死,老死,害病死,撑死的都有,但很少有自杀的,再苦再累都不要想着去死。
死算什么,一瓶农药下肚就死了,活着才是真本事,才有希望。不为别的,就为了后人,为了地里的庄稼,为了家里的母鸡下蛋,这些都要人来完成。”
“很难想象。”杨意铭说。
“那是当然,你们没有过过一分钱买糖果,两分钱买火柴的日子,一块钱都成大钱了。
我做姑娘的的时候,边上有个小我几岁的女孩。她跟她哥哥一起出去砍柴,在路上被那个五步蛇缠住了脚,毒蛇,缠得死,咬她一口就动不了了,她哥哥回头找妹子才把蛇打走。
妹子回家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她妈妈请来土地医生,医生有法子但是一家人拿不出钱来,医生也要过日子就没治。我那时候去看她,她的脚上都腐烂了,臭气熏天,好多的蛆在烂腿上钻进钻出,她妈妈一有时间就坐在旁边给她捡蛆出来,妹子天天喊天喊地,一天要疼晕死过去几次。时间一长她的小腿就掉了,就像地里的烂橘子,烂透了就掉下来了。
她命大,一个人居然活过来了。后来被人带到外地结婚了,现在的男的对她还可以,给她装了个假腿,日子也还过得去。”
“你们没有想过别的生活吗?比如出门,到别的地方去。”杨意铭说。
奶奶一笑说:“那都是你们现在的思想。其实都没什么不同。那时候眼睛看到哪里就是哪里,哪里来的那么多花花世界。现在不同了,你们选择多,机会多,想干什么都可以去争取,有自己的思想。
但是归根结底人不能忘本,生养你的父母,没有功劳有苦劳,帮助过你的亲人,邻居,陌生人都要心怀感恩,要记得人家的好,不能逞一时之快,没有人不辛苦,没有人是应该的。你的生活终归还是自己创造的,没有那个人是可以不想任何事就一了百了的,人要有牵绊,要有生活。”
老一辈人的思想,道理多是围着黄土地总结出来的,他们赤诚,淳朴,令人生畏。
不过,现实是,他们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年代好像已经过去,一个陌生的世纪已经来临。新时代光鲜亮丽,充满无限的魅力同时也危机四伏。不管你愿不愿意,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吃的,穿的,用的虽说都是新的但好像又全是别人剩下的。最后时代的春风吹到他们身上,他们只觉得绵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