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目镜聚焦（2/2）

在目镜的金色光辉下，一棵代表着“爱因斯坦在年轻时没有选择专利局工作，而是直接进入大学进行理论研究”的时间树，开始了疯狂的生长。它的主干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几乎要撑破这片时空的穹顶。它的枝条蛮横地向四周扩张，如同贪婪的触手，缠绕、挤压、甚至吸收着周围其他时间树的养分。原本与它平行的“爱因斯坦成为一名小提琴家”的时间线，其生命力被这棵“巨树”无情地掠夺，变得日益孱弱。这棵被选中的“巨树”上，无数新的枝条以超光速的效率生长出来，每一片叶子都闪耀着科技文明的光辉。从可控核聚变的提前实现，到量子计算机的普及，再到人类首次接触外星智慧，所有这些被《时间税典》视为“最优解”的未来，都在这棵树上疯狂地绽放。它不再是一片森林中的一员，而变成了一座孤高的、独霸一方的巨塔，它的阴影投下，使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

不仅如此，原本均匀分布的苗圃光照系统，也被替换成了定向聚光灯。这些聚光灯只照亮那些符合《时间税典》预期的可能性，而将其他不符合预期的可能性置于黑暗之中。

在过去，这片可能性森林沐浴在一种源自宇宙本源的、均匀而温暖的辉光之下，这种光被称为“混沌之光”。它不分优劣，不辨善恶，平等地滋养着每一棵树苗，让所有可能性都有机会生根发芽。但现在，这套古老的系统被彻底改造。数十盏巨大的、由纯能量构成的定向聚光灯悬浮在森林上空，它们的光源直指那些被规范目镜标记为“金色”的时间树。巨量的能量被倾泻而下，使得那些被选中的树木生长得愈发迅猛。而在聚光灯无法触及的阴影地带，那些被标记为“红色”的时间树则在加速衰亡。它们不仅得不到能量，甚至连自身固有的生命力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仿佛整个宇宙的规则都在排斥它们的存在。森林的生态系统被彻底破坏，从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混沌花园，变成了一个只允许单一作物生长的、冰冷的农场。

就在这时，自主观测棱镜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冲击。镜体内的星海慈航残识发出了最后一道警示：“观测……正在创造现实……”

在观测者的身旁，一个由无数微小镜面组成的、不规则的多面体——自主观测棱镜，一直以来都在默默地工作。它不受《时间税典》的束缚，其唯一的使命是记录下未经任何干预的、最纯粹的现实数据流。此刻，当整个时间森林的结构因规范目镜的干预而濒临崩溃时，棱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时空涟漪。它内部存储的、来自一个早已逝去的古老文明“星海慈航”的最后一段意识残片被惊醒。这段残识是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古老智慧的回响，它见证了无数文明的兴衰与宇宙的更迭。它用尽最后的能量，将一段被遗忘的真理以精神波的形式传递出来。那声音宏大而苍凉，仿佛来自遥远的星河彼岸：“观测……正在创造现实……”

这是一个被所有追求“绝对秩序”的文明所刻意忽略的宇宙基本法则。在最深层的物理层面，观测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干预。你所凝视的，会因你的凝视而改变。你所定义的“真实”，会因你的定义而成为唯一的真实。观测者以为自己只是在修剪枝叶，但他实际上是在用自己的意志重塑整个森林的基因。

然而，这道警示声还未完全传出，就被规范目镜迅速吸收。紧接着，镜片上的图像突然发生了变化，税祖燧像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混沌当敛，焦点方明！”

规范目镜如同一个饥饿的捕食者，瞬间捕捉并吞噬了星海慈航的警示。镜片上的符文光芒大作，原本显示的森林景象被一幅全新的画面所取代。画面中，一尊模糊而威严的巨像缓缓浮现。那是“税祖燧像”，是制定《时间税典》的始祖，是秩序的化身。它没有五官，却仿佛能洞悉一切。一道冰冷、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注入观测者的脑海，取代了星海慈航的警告。

“混沌当敛，焦点方明！”

这句话如同最高的指令，彻底压垮了观测者心中最后一丝的动摇。它的意思是：混乱的、无意义的可能性必须被收敛、被压制，只有将所有的能量与未来都聚焦于一个唯一的、最有效率的、最符合“天道”的焦点之上，现实才能变得清晰、纯粹、完美。

在税祖燧像的意志驱动下，规范目镜的力量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镜片上的红色光晕变得更加刺眼，那些还在挣扎的“不合时宜”的时间树，在一瞬间便完成了衰变，化为一根根死寂的木桩。聚光灯的光芒也变得更加集中，整个森林的能量被汇聚于一点——那棵最粗壮、最耀眼的“金色”时间树。

观测者站在那里，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感和使命感。他的目光穿越茂密的森林，原本杂乱无章的树木和植被在他的眼中变得井然有序，仿佛是被精心修剪过一般。

在他的视野中，无数的可能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情地剔除，只剩下一条宽阔而平坦的大道。这条道路宛如一条闪耀着光芒的康庄大道，引领着人类走向一个看似完美的未来。

他仿佛能够看到那个未来的景象：在这条被选中的时间线上，人类将永远享受着和平、繁荣和科技的昌盛。战争将成为历史的尘埃，疾病将被彻底根除，痛苦也将不再困扰人们的生活。人类将在这个理想的世界里，尽情地探索宇宙的奥秘，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辉煌。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美好的幻想中时，他并没有察觉到，在那棵巨树的顶端，最耀眼的那片叶子上，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这丝裂痕虽然微小，但却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这条看似完美的道路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因为当宇宙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时，这条路本身，也就走到了尽头。混沌被收敛，焦点已然明晰，但这束光芒，也许并非是文明的希望之光，而是文明最后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