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完结章(2/2)
他停顿了一瞬,大厅的空气被提到嗓子眼。
“准了。”
两个字,尘埃落定。
数日后。
将军府笼罩在一片尘埃落定后的冷清里。
喧嚣散去,只余下被抄没搬空的狼藉和挥之不散的阴郁气息。
叶零榆褪去了华丽的嫁衣,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她独自一人,推开了落葵院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旧仓库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发出干涩的呻吟,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灰尘、以及……奇异药草和骨灰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摇篮中央,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人偶,旁边是两具跪坐的成人大偶……
叶零榆的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娘亲……来看你了……”她的声音低如耳语,带着无尽的空茫,“所有……所有害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报应……”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小小的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前世那微弱的胎动。
前世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腹中骨肉被生生剥离、脏腑俱裂的绝望,以及那份被至亲至爱反复背叛凌迟的恨意,此刻终于随着仇人的覆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压抑,任由悲伤与解脱交织的情绪在无人之地肆意奔流。
仓库外。
裴陵游负手而立,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板。仓库内那压抑到极致的低泣与哀诉,如同风中破碎的蛛丝,隐隐约约地飘入他耳中。
他能感受到里面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刻骨的思念,以及一种……秘而不宣的、带着诡异虔诚的仪式感。
门,并未完全关严。
一道细细的门缝,如同诱惑的深渊,无声地邀请他踏入那个隐秘的世界,去触碰她灵魂深处最不为人知的伤痕与执念。
只要他轻轻一推,那个跪在婴儿床边泣不成声的女子,那些诡异人偶的秘密,都将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风拂过他玄色的袍角,带来仓库内更加清晰的、混合着药草与骨灰的奇异气味。
那气味,冰冷,带着死亡与新生的矛盾气息。
他的指尖在袖中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最终,他缓缓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
那抬起的手,终究没有落在门板上。
他选择了转身。
没有探究,没有询问。
将那片隐秘的祭奠之地,连同她心中那道最深的伤痕,一并留给了她自己。
尊重,是他此刻能给予她的……
最后的温柔。
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庭院深处。
叶零榆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望向那扇紧闭却留有一线缝隙的木门……她等了很久,等着裴陵游推开门,等着他问那个婴儿人偶是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释然。
然而,门没有被推开。
寂静重新笼罩。
叶零榆怔怔地看着那道门缝,许久,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复杂,却又释然的弧度。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
……
几日后。
沈京墨及其核心党羽于闹市被凌迟,第戎复国的余烬彻底熄灭。
叶沁兰于狱中自缢身亡,带着她对命运无尽的怨恨和最后一点清醒。
叶泽远被革职查办,念及其最终未参与谋逆,叶家抄没,仅留一条性命,流放三千里。
裴云峥,被废帝号,幽禁于皇陵深处一处冷宫。
他终日喃喃自语,时哭时笑,状若疯癫。没人知道他嘴里念叨的“前世”、“孩子”是什么含义,只当他彻底疯了。
洛家因洛氏之故受到重大牵连,彻底失势。
半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然驶离了京城南门。赶车的是一个面容平凡、眼神却锐利沉稳的黑衣男子。
车内,叶零榆一身素色布裙,未施粉黛,膝上摊着一卷古朴的书简。
她轻轻合上竹简,撩开车帘,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楼,脸上没有留恋,只有一丝卸下枷锁后的释然与平和。
车窗外,有孩童追逐嬉闹,有商贩吆喝叫卖,有行色匆匆的旅人……这是鲜活的人间烟火。
“沧月。”她轻声唤道,“前方可有需要大夫的地方?”
“小姐,听说南边新开河一带,近来有些不明热症呢。”沧月的声音带着雀跃和一丝期待。
叶零榆微微一笑,眼中泛起温和的暖光:“那正好。走吧。”
马车缓缓汇入官道,向着温暖如春的江南方向驶去。
车轮辘辘,碾过尘土,仿佛也碾碎了前尘旧梦。前世的血泪,今生的枷锁,权谋的倾轧,都在风中渐渐飘散。
有悬壶济世之心,亦有雷霆杀伐之手段。
从此天高海阔,唯剩仁心与银针,行遍这人世山水,救该救之人,治该治之病。
这才是叶零榆想要的归宿。
不知从何时起,南方的许多州县都流传着一位“素衣圣手”的传说:她行踪不定,医术通神,尤擅解奇毒、治疑难杂症。富人千金难求,而贫者却常常得遇。传说她身边总跟着一个沉默忠心的黑衣侍卫。
更有人说,女圣手正在编纂一本旷世医书,书中不仅有寻常病症治法,更记载了无数诡异的毒症解法,其中一卷,名为《帝王毒症篇》。
在遥远的北方皇宫深处,批阅奏章的裴陵游偶尔会停下朱笔。
案头,一方不起眼的紫檀木盒里,静静躺着一枚泛着幽光的细长银针——那是她最后留下的痕迹。
“素衣圣手……”他低语一声,复又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
江山永固,责任在肩,这龙椅的冰冷与孤独,便是他选择的命。
而那些关于江南的清风和暖雨,关于一位素衣女子的传说,终究只存在于……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