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2）
一号抿唇笑了下，“他不是不喜欢您，他是不喜欢任何一个人类。”
“那也好，不算厚此薄彼了。”研究员一边细心温柔地帮一号处理着手上的伤口和黏液，一边问：“那你呢？”
一号顿了下。
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或许我的终端程序没有输入过情绪。”
“哦？”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是厌恶。”
研究员眉梢再次挑起，显然，这个答案是他所喜欢的，也是他所感兴趣的。
他用纸巾擦过一号细嫩的手指，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匀称，十分漂亮，如玉一般莹润的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除了十分冰凉，几乎找不到缺点。
机器人不存在受伤。
他们的自愈能力非常高。
此刻，距离一号受伤不过二十分钟，伤口就已经全部消失了，故而当研究员要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显得很多余，也很没必要。
那边的安亚也不禁道：“歪歪歪，机器人哎，这是个机器人，哪里知道痛？杀了他们，他们也不见得能嚎一声出来。”
一号也是这么回答的：“先生，我感觉不到伤口痛的，所以不用在乎。”
研究员漫不经心道：“机器人也是人，既然拥有了智慧，那就知道什么是痛。因为我而受伤，我很抱歉。”
一号失神，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来自人类的道歉，第一次。
他听过太多的谩骂和鞭笞了，也见过太多的□□与践踏了。
他的记忆中，人类永远是那个站在高高的位置，手拿电击棍，耀武扬威，十分张狂的模样。
他们仗着芯片资源威胁机器人，肆意虐待杀害，他虽然没有感情，但他隐隐知道，人类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存在。
但这位研究员，从他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格外与众不同。
研究员的眸子是深黑色，十分漂亮，当他们从那间小黑屋子将这六名人类带出来的时候，其他五名人类嘴里都在怒骂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抱怨不已。
只有这个男人，走在最后，风度犹存，十分绅士地说了句：“感谢。”
而今晚，也是他第一次遇见有人愿意照顾一个机器人，会关心机器人疼不疼，会给机器人道歉。
一号低了低头，有些失措地将手往回收了收。
他手指上那些令人恶心的黏液已经被研究员全部擦拭干净了，他知道，研究员很讨厌那个黏液，但研究员还是耐心地帮他全部擦掉了。
一号又不解地想，既然那么讨厌黏液，为什么要帮他擦掉呢。
一号还会想，研究员会不会厌恶他了，因为他刚刚手上的黏液而厌恶。
很多奇怪的想法，层出不穷。
他自被生产出以来，从未有过像此刻这么混乱的想法。
一号擡了擡头，多看了几眼研究员。
研究员淡淡道：“你会排斥我刚才触碰你的手吗？”
一号思考。
不。
不排斥。
相反，他很喜欢人类的温度，温热有力，也很喜欢研究员的手触碰到他的手时，那微妙的感觉。
一号道：“不排斥。”
远处的夜十竖起耳朵一直在听，听到这回答后，连忙压声道：“啊啊啊啊啊你听见了吗！！！一号说的是不排斥！！！怎么就不排斥了？！一号会不会糊涂了？是不是下雨让他的芯片受潮，导致脑子有问题了？”
夜九等人被吵得受不了，纷纷崩溃道：“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
“你要是真的很闲，不如也来帮我处理手上的黏液？？”
“夜七啊，你要不然帮忙把夜十的嘴缝住？吵死了。”
“哈哈哈哈哈只是不排斥你就受不了啦？那一会要是一号说喜欢呢，你能杀了那个研究员吗？”
夜十被按住肩膀，暂且消停，但面上却异常悲愤。
研究员用短小的树枝，轻轻撩起火苗，火势燃起，火光突现，他又道：“那你看见他呢，如果他触碰了你的手，你会排斥吗？”他指向了安亚。
安亚：“？”你有点冒犯啊。
一号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说：“我想我不会喜欢他的触碰。”
安亚气噎：“你让我碰你我还不碰呢！”
研究员点头：“看，这就说明你对我是不厌恶的。”
一号好奇：“那这是喜欢吗？”
说完，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又见研究员一直不回答，于是低声：“抱歉。”
研究员看了眼他，“没什么值得抱歉的，我不回答是因为我也不懂喜欢是什么，所以选择不回答。”
安亚惊道：“喜欢你都不懂啊？”
研究员：“你懂？”
安亚立马道：“我当然懂啊！我在地上城可是有三十多个机器人的，个个貌美如花，跟妖精似的，尤其在床上，随便你怎么玩，老爽了！”他沾沾自喜地擡头，“知道吗，这就叫喜欢，如果我不喜欢他们就不会和他们上床。”
一号脸色唰一下变得粉粉的，白皙的肌肤像是能渗出血来。
研究员将树枝扔过去，嫌弃地扫了眼安亚，随后道：“别听他胡说，喜欢没那么肤浅，或许和情爱有关，但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灵的契合。”
一号脸还是红的，比起刚才杀死一只变异兽的风轻云淡，此刻的他，就像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大麻烦，惶然无措。
安亚还要开口，被研究员睨了回去。
研究员见一号实在敏感，想了想，指着火堆道：“喜欢……喜欢或许就是，你不喜欢这堆火，你希望灭掉他，可我需要这堆火，因为他能让我取暖维持生命，当我们之间有矛盾时，我们可以在不愿意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各退一步。”
一号：“这是为什么？”
研究员笑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安亚撇嘴：“嘶……酸死了！”
研究员说完话，嘭一下，踩灭了火堆，一旁的五个人类顿时尖叫起来。
火与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本源。
研究员面不改色，回头看向一号：“对待喜欢的人可以多几分友好，多几分善意。对待你不喜欢的人或不喜欢你的人，那就不要理他们。就像之前的红薯，谁嫌弃谁就别吃。”他话锋一转，半嘲弄地笑，“人，就是贱。”
可以说，研究员是个非常有震慑力的存在。
明明他也是被护送的对象，和其他人类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他的存在就是能压制人心，让人不敢直视，也不敢冒犯。
当然，也有一个关键的因素。
当初这群机器人还没来营救他们的时候，他们被关在地下城最黑暗的地下赌场内，那个小黑屋里，他们都在哭，都在骂，都在发狂，只有这个研究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连一个多余的表情多余的话都没有。
到最后，研究员不耐烦了，让他们别吵了，他们不愿意，找到了怒火发泄点，立马围攻研究员一顿骂。
研究员像是没听见，只是悠悠拿出水果刀，咻一下扔飞，正中前方的木门把手上，刀尖稳稳地插了进去，非常之准。
研究员说：“我经常会失手，如果我被吵得头痛了，那下一次击中哪里可就不一定了。”
好一个威胁！
当场闭嘴。
可别机器人没杀了他们，他们先被这个男人杀死了。
他们是来自地上城的科研所学徒，说是学徒，其实也就是个打杂的，不入流。
但饶是这样的身份，他们在地上城也是能横着走的，因为这个世界以科研人员为尊，他们拥有无上荣耀，能为他们打杂那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次，科研所要求他们去地下城采集一种特殊能源，名为酼。
很顺利，他们采集到了，但刚拿到手，就被地下城不顾枉法的机器人掳走了，那些机器人叫嚣着：“你们是人类？！给我们五枚芯片我们就放你们走！”
哭死！
他们只是个打杂的学徒，他们哪里来的芯片啊？
芯片这种东西确实是在人类手里掌控着，但人类也分三六九等，最终还是掌控在了研究人员手里。
科研人员可以通过传承下来的人类血液以及自身基因信息素，开启藏在最西方的地下资源库，拿到芯片。
每一个机器人在出产后，第十八年时，需要更换芯片，如不更换，他们便会受到来自辐射能源的强烈摧毁，十分痛苦煎熬。他们会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度过三到五年，才能彻底毁灭，而在毁灭前的那些日子，几乎是噩梦，没有一个机器人愿意去回想。
而芯片掌握在人类手里，只有人类能获得并赐予，所以机器人必须依赖于人类而生存，哪怕他们再智慧再强大再无所不能，最终也要屈服在人类的脚下，臣服认主，成为奴隶。
每年，研究院会清算一次奴隶数量，即臣服于人类的所有机器人数量，并在固定的时间发放芯片，以此达到供给关系。
思绪渐远，五个人类互相对视。
有意思的是，他们这次被派遣地下城找能源，名单上只有他们五个人啊。
这第六个人，也就是这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男人究竟是哪里来的？
真的是个研究员？
不可能不可能！研究员可都是地上城的宝贝，绝不会亲自下来找能源的。
况且，研究员都有名单公布，大家耳熟能详，基本听过大名见过人像，反正里面是没有这个男人的。
故而五个人类都在想，这估计也是个打杂的，没得到研究院的允许，私自下来，想着找到能源能立功，谁曾想，和他们一起遭殃了！嘿，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