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条无形的线（2/2）
城外喊杀震天，血流成河；城内…寂然无声，冷眼旁观。
这诡异而令人心寒的一幕，让李炫的眉头紧紧锁起。
“旅帅，你看城上。”李炫沉声道。
陈旅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铁青，拳头狠狠砸在面前的冻土上，压抑着极致的愤怒低吼道：“他们…他们为何不开门接应？！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屠戮？！石堡城的守将是谁？！是哪个龟孙子王八蛋？！老子要参他个见死不救，临阵畏敌之罪！”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充满了不解与悲愤。同为唐军，见同袍被围，岂有坐视不理之理？更何况，下方被围的明显是历经血战、从西面撤下来的安西军，于情于理，石堡城都该出兵接应！
李炫的眼神却更加冰冷和深邃。他注意到了更多细节。城头上的守军，虽然装备齐整，但数量似乎并不算太多，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警戒更远处的吐蕃主力方向，对城下的这场“小规模”战斗，虽然关注，却缺乏那种同仇敌忾的紧张感。
“恐怕…没那么简单。”李炫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看那些吐蕃骑兵，攻势虽猛，却并未尽全力，更像是在…驱赶和消耗。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一口吃掉这支唐军，反而像是在…钓鱼。”
“钓鱼？”陈旅帅一愣。
“嗯。”李炫点头，“他们在等。要么是等这支唐军彻底崩溃，要么是等…城内的守军忍不住出城救援。”
陈旅帅也是宿将，经李炫一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脸色更加难看：“真人你是说…这是吐蕃人的诱敌之计？他们想用这支残军做饵，诱使石堡城守军出城，然后…埋伏在侧的主力再趁机掩杀，甚至…夺城？！”
“极有可能。”李炫目光扫视战场四周的地形。石堡城所在的山崖两侧，是更加陡峭连绵的山岭，虽然看似寂静，但谁又能保证，那山林之中，没有藏着数千甚至上万虎视眈眈的吐蕃伏兵？石堡城之所以险要，就在于其地利。一旦守军放弃地利，出城野战，面对以骑兵见长、且可能数量占优的吐蕃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可…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几十弟兄死在这里吗？！”陈旅帅双目赤红，他仿佛看到了安西都护府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浴血奋战，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李炫沉默着。他的灵觉如同水银泻地，向战场及周边区域蔓延开去。他感知到了下方唐军残兵那绝望而顽强的意志，感知到了吐蕃骑兵的嗜血与狡诈，也感知到了石堡城头守军那份压抑的、混合着无奈、警惕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冷漠的情绪。
同时，他还隐隐感知到，在战场东侧那片茂密的松林中，以及西侧一道干涸的河沟里，确实潜伏着数量不少的、带着浓烈煞气的气息！果然有伏兵！而且数量恐怕远超城下这些！
这是一个死局。救，则可能中伏，导致石堡城危殆，甚至影响整个河湟防线的稳定。不救，则这几百安西残军，注定要全军覆没于此，成为吐蕃人炫耀武力的牺牲品，也寒了所有前线将士的心。
就在李炫心中飞速权衡之际，下方的战局陡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近在咫尺（石堡城）却遥不可及，或许是伤亡达到了临界点，唐军的圆阵终于在一波凶猛的骑兵冲击下，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吐蕃骑兵发出兴奋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缺口涌入！唐军阵型瞬间大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悲惨境地！
“完了！”陈旅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支唐军残兵中，一名浑身是血、连头盔都不知掉落在何处的将领，猛地跃上一辆倾倒的马车，举起手中已经卷刃的横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石堡城的方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石堡城的弟兄们——！某乃安西斥候营校尉张仁愿——！怛罗斯败了！但安西军魂不灭！吾等一路东归，非为苟活！只为将吐蕃与内贼勾结之讯，传回朝廷——！今日陷此死地，无怨无悔！只求尔等紧守关门，勿中胡虏奸计——！莫要…莫要让我等白死——！！”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带着血与火的灼热，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到了山口，甚至…可能也传到了石堡城头！
吼完这番话，那名张校尉不再看向城堡，而是转身，面向汹涌而来的吐蕃骑兵，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狞笑，挥舞着卷刃的横刀，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安西军的弟兄们——！杀身成仁，就在今日！随某——杀——！！”
“杀——！！”
残存的百余名唐军，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不再结阵，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向着数倍于己的吐蕃骑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以步对骑，逆势冲锋，这已不是战斗，而是…殉道！
这悲壮无比的一幕，让山口上的陈旅帅和悄悄跟上来的几名唐兵瞬间热泪盈眶，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兵器，指甲深陷入掌心。
李炫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他被这股惨烈至极、却又壮怀激烈的气势所震撼！这就是大唐的边军！这就是安西的脊梁！
与此同时，他的灵觉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名张校尉喊出“吐蕃与内贼勾结之讯”时，石堡城头，某处垛口后面，一股极其隐晦但却异常冰冷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那波动…与他之前感知到的、追兵中那个黑衣巫师的气息，以及昆仑山洞中那种异种能量，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内鬼？！这石堡城中，竟然也潜伏着修炼那种诡异力量的人？！或者说…与吐蕃巫师有勾结者？！
刹那间，李炫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许多念头。冯御史怀中的铁证、怛罗斯的阴谋、朝中的内应、昆仑的异动、追兵中的巫师、还有此刻石堡城头的诡异波动…这一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