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硝烟（2/2）
这抚摸，是胜利的象征，是她迫使他在全世界面前继续表演对她的爱。
这抚摸，也不再是一场简单的表演，而是艾米在权力巅峰上的凝视，是征服者对猎物的宣告。
而她所感受到的抚摸中那份僵硬的触感，他指端施加的、掐压的动作，也不过是艾米对他恐怖控制的烙印。
也不过是林哲被迫臣服的铁证，是他深陷绝望牢笼的绝望，更是那被压抑、无处宣泄、最终只能扭曲为恨意的暴力冲动。
而她的顺从、闭眼，无一不在表达着，她不怕他的任何反击。
因为现在是她控制他。
仅仅是两个相似的镜头，两个细微的动作变化，就将这段婚姻的本质，从精心粉饰的华丽坟墓，赤裸裸地推进了活生生的、充满窒息感的人间地狱。
它们以最触目惊心的方式，具象化了影片的核心主题。
那些发生在亲密关系中的权力博弈，可以变得如何残酷。
那些被精心维护的社会表象之下，也可能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恐怖真相。
“好，Cut！”
声音刚落，顾胤和柳月从那种令人窒息的角色状态中抽离，身体微微放松，坐直了身体。
监视器后的楚洋导演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太棒了！又是一条过！完美！你们俩这对手戏简直了！那种面上的恩爱和底下的暗流，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就是我要的那种感觉——华丽袍子底下爬满虱子的惊悚感！”
柳月微微侧过身，无声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
温热的杯壁贴着手心，她低着头小口啜饮。
她的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不爽、不甘，或许还有一丝挫败——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柳月清晰地意识到，她以为自己能让他成为她的衬托，所以表演中不自觉带了一丝轻视。
可是方才戏中那番微妙的试探与角力，她居然没能成功压过他。
顾胤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温和，他甚至对着柳月礼节性地微微颔首，态度礼貌周到的无可挑剔。
然而，就在这颔首完成的瞬间，某种东西凝固了。
戏一结束，两人之间刚刚还“亲密”氤氲的空间，已经升起了一道看不见却冰冷的壁垒。
它不是由言语砌成，而是由抽离的眼神、刻意拉开的距离共同浇筑而成的。
顾胤的目光没有在柳月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走向楚洋旁边，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在确认刚才的表演效果，有没有因为对方而出现问题。
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两米，却仿佛隔着一道渊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刚刚结束激烈交锋后的疲惫与对峙感。
没有硝烟，没有言语交锋，却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刚才戏里两个人微妙的试探、反击。
都在戏外凝聚成了一种无声的角力，耗尽了某种虚假的热度。
楚洋兴奋的喊声在刚刚陷入诡异安静的片场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
他挥舞着剧本的手刚举到一半，脸上激动的笑容便僵住了。
他察觉到了周遭弥漫开来的不对劲。
原本准备鼓掌庆贺提早收工的工作人员，也僵在半空，掌声被扼杀在喉咙里。
道具组收拾器材的“哐当”声小了起来。
正打算拆卸床边轨道镜头的摄影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茫然和一丝紧张。
而那位递水杯的小助理，更是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不是拍得很顺利吗？导演都喊“完美”了……为什么柳月姐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所有在场的人，从离得最近的场务、灯光师，到稍远一点的化妆师、服装助理，都在这片寂静中，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位主角之间那种微妙到近乎诡异的不和谐气息。
楚洋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方才的兴奋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太阳穴两侧隐隐的、令人烦躁的闷痛。
柳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下意识地用指关节用力按了按额角，喉间滚过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咒：“......又来了？自动找上门的没好事！！不对，肯定是我早开机惹的祸！！”
最终，还是顾胤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语调平稳，适时地询问道：“楚导，今天的拍摄计划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楚洋像是抓住了转移注意力的浮木，立刻换上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夸张的热情笑容，扬声宣布：“对！大家辛苦，把设备都收好。今天咱们早点收工！”
话音未落，顾胤也继续开口，声音不高，“那正好，今晚我请大家聚餐。”
“哎呀，顾胤，这多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楚洋连忙摆手，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客套，“要请也该是剧组请客才对。”
“都一样。”顾胤扬起嘴角，笑容温和，目光扫过楚洋，也掠过不远处的柳月，“以后有的是剧组请的机会，今天就让我先表个心意，请大家吃顿便饭。”
“那......”楚洋心领神会，立刻抄起对讲机，那点客套瞬间化为全剧组的福利，声音带着的喜悦传遍片场每一个角落，“大家都听到了吧？谢谢我们顾老师请客！晚上加餐，想吃什么尽管点！！”
整个剧组立即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柳月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也绽开一个笑容，随手将杯子递给身旁的助理，跟着众人一起拍手欢呼起来。
刚才剧组的尴尬气氛，就像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欢乐冲刷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胤看着眼前恢复活力的片场，接过俊辉递上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笑而不语。
主演之间关系不和谐，心生芥蒂，只会影响拍摄进度和作品质量，最终损害还是这部电影。
今天这场风波，柳月的发难多少与他有关——对方是前辈，姿态既然已经摆出，他愿意先一步表明立场，将这无形的波澜悄然抚平。
主动递出的台阶，是诚意，也是分寸。
这次，他顾及对方是前辈，他愿意先低一次头，化解僵局。
但，低头是情分，不是本分。
如果对方视这份退让为软弱，得寸进尺，那么……他也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那就抬头不择手段。
要记住，无论是谁，无论身份如何，你待我如何，我便还你如何。
这是规律，也是礼貌。
如果善意换不来尊重，那就让它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