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笔踪人现（2/2）
终于，李为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深深垂下头。良久，他用一种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打破了沉寂：“我……我屋里……有条老狗……老了……病了……拖不动了……我……我先把它……抱到后坡放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动作迟缓，颤抖着拿起靠在腿边的竹拐杖，转身就要往后屋挪。
“李老师！”赵志强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指向玻璃板下方那支静静躺着的深蓝色英雄圆珠笔！“您那条‘狗’，它跑不掉了。但您身边这位忠实的‘老伙计’（指圆珠笔）……它想讲的故事，已经刻在纸上几十年了。”赵志强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如炬般锁定李为民躲闪的眼睛，“郑宏斌昨晚在归云山……心梗去了。但他的‘故事’，没有完。王有财、赵卫国（赵建国）都栽了。当年塌方底下埋着的那三个民夫的名字……他们的后人在等一个交代。您手里这支笔点过的红印子……就是当年的眼睛！”
提到“塌方”、“三个民夫”，李为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拐杖“啪嗒”一声脱手掉在地上！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佝偻着，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冲出眼眶！压抑了几十年的恐惧、愧疚、噩梦瞬间爆发！
“报……报应啊！！”李为民发出一声如老猿啼血般嘶哑的哀嚎，整个人顺着墙根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里溢出压抑了几十年的呜咽：“郑……郑科长……王调度……他们……是魔鬼！那石头底下……是人命啊！！钱……那些钱……都是用死人骨头垫的！！”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志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赵队长！我说！我把……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图纸……账本……都在……都在……”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个靠墙的旧樟木箱子！
真相的闸门，在李为民痛苦崩溃的瞬间，终于彻底洞开！
张强迅速上前，小心地打开樟木箱盖。没有想象中的账簿和秘密文件，箱子里最上面一层铺着一些旧衣物。张强小心拨开衣物，方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安放着几样物品：
1
一个巴掌大小、极其陈旧、皮质封面已经破损大半的硬面绘图记录本！ 翻开第一页，赫然是“青峰岭水库加固工程每日施工记录（临时）——李为民”！里面的纸张早已发黄变脆，密密麻麻写着数据和日期。翻到关键几页，能看到一些手绘的施工位置草图，旁边角落空白处，用钢笔随意画着几个红色的点状标记！有的点很重，点在某个区域旁边，旁边用小小的数字标记着，仿佛在强调什么。
2
一本更薄些、纸质普通的横格工作笔记！ 上面是各种工程数据、材料数量的草算和临时备忘。在几页明显是记录某隧道爆破物料消耗的草稿纸上，“实际爆破效果评估：延米欠爆”字样的上方空白处，赫然也点着一个小红点！而就在这个红点旁边，潦草写着几个字：“实装量（引药）：缺……王调度调……”
3
几张折叠整齐、但同样极其发黄的图纸！ 是原始的水库库容扩容结构图副本。其中一张图纸边缘空白处，用细小的字迹标注着几个特殊位置坐标及“岩层脆弱带”字样，旁边……同样点着一个小红点！
4
最底下压着一张叠好的、从硬壳账本边缘撕下来的残缺黄纸！ 上面字迹模糊，但残留部分清晰记录着：“封口费名单：石家墩徐福禄……（残缺）”。
5
一支被小心保养的老式英雄牌圆珠笔——正是玻璃板
物证！关键人证连同核心关联物证全齐！
那小红点记录本，清楚地再现了李为民当年的标记习惯！而小红点旁那些关于“王调度调药”、“爆破效果欠爆”、“岩层脆弱带”的草写文字……和之前在档案库搜出的那份黑账本里关于“定向爆破安全确认专家（赵卫国）签字”以及“压缩爆破物料导致坍塌”的模糊条目，形成了完美的、指向责任人的闭环证据！更别提那张撕下来的封口费名单残页，直接指向了塌方事故的死者！
“都在这儿了……”李为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泣不成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灵魂，“那三个名字……我藏了半辈子……石家墩徐福禄家断了根……马家岭李大柱的婆娘改嫁……冷水沟的王石头……他家那小丫头……才三岁啊……”他将脸深深埋进枯瘦的手掌里，只剩下悔恨和痛苦的呜咽。
审讯组立刻在隔壁展开讯问。李为民的精神堤坝彻底崩塌，在断断续续的哽咽中，将当年如何被郑宏斌、王有财威逼利诱，如何按照他们的要求缩减关键爆破物料导致定向爆破效果不达预期引发塌方（后伪造成自然地质意外）、如何按照王有财给的虚假数据做平账记录、如何在空白纸上方提前签名并点在关键数字旁边（结果导致下方郑宏斌签名留下压痕）、如何在赵卫国（赵建国）拿着事故补偿金来“核销”时被迫签名确认等一系列尘封的罪恶，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揭开！
笔录材料迅速生成，关键点签字捺印。
至此，跨越近三十年的青峰岭水库工程贪墨窝案、埋藏的人命、贪墨的黑金、串通的谎言、以及由此延伸出的金辉矿案、金瓯集团埋毒案……所有关键的原始证据链条，在李为民这口最后的“活档案”开口和这支带红点印的英雄牌圆珠笔面前，被彻底钉死！郑宏斌这条伏线千里的恶龙虽死，但他织就的那张染满血腥的金权之网，已彻底被历史的笔锋戳穿！
……
云峰市，省委常委楼，大会议室。省纪委特别巡视组专题汇报会正在进行。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综上所述，”巡视组核心成员面向列会的多位省级主要领导，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不容置辩的分量，“通过李为民完整口供、其亲手保管的带红点标记原始记录本、笔记、图纸残片，配合之前搜缴的王有财赵建国（原名赵卫国）黑账本对账、东江县老档案库核心签名页压痕证据鉴定、以及张建国同志在水样异常点强检的影像和报告（附带关联指认）……”
“已充分证实：原云峰市自然资源局副局长赵建国（已于双规中）、已故原省水利厅厅长郑宏斌、已被执行死刑的东江县前常务副县长王有财，及关联其的金瓯集团等部分人员，以青峰岭水库扩容工程为起点，编织了一个贯穿省、市、县三级，横跨水利、国土、环保系统的巨大贪腐护网！该网络长期利用职权盗用、挪用工程款，虚增耗材，压缩安全成本（导致塌方事故后瞒报封口），并通过关联公司洗钱交易，累积获取巨额非法收益！”
“其后期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扶持金辉集团非法采矿以承接黑金，纵容金瓯集团违规中标东江县污水处理工程并借机倾倒剧毒危废！其行为不仅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国有资产流失，更造成了严重环境污染和人员伤亡！”
巡视组成员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会场一张张凝重肃然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张属于省委副书记赵志国（暂代书记职务）的脸上：
“鉴于涉案人员层级高、覆盖广、犯罪时间长、性质极其恶劣，依据调查所掌握的铁证如山，现已查明主要责任人！”
“现特提请省委常委会审议通过……”巡视组组长的声音沉稳如铁，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双规’现任本省省委委员、省委副书记……赵志国的动议！’”
轰！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会议室轰然炸响！
风暴的核心，终于指向了那艘盘踞在本省权力巅峰的最大舰艇！他的名字——赵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