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2/2)
他慌忙绕过王座向她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兰佩仍是立在原地,待他走到近前,小声嗫嚅了句:“我的确不该来......”
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她若是不来,便不会知道这两日金帐之中发生的事。
不知道,便不会庸人自扰之。
冒顿联想起方才将她当作拓陀说得那番话,会错了意,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昨日自银帐中撂下那句话兀自离开,不多时他便后悔了。
细想想兰佩说得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他和欢儿考虑,若换做别的女人,得知自己即将成为国母大阏氏,早就欢喜地巴日子算吉时了,也只有她,全然将自己抛在一边,一心只为着自己最爱的人打算。
偏他脑子进了浑水,不仅没将她的一番肺腑之言听进去,还将在金帐之中受的气迁怒于她,对她大发脾气,事后想起,只觉悔断肝肠,实在无颜面再见她。
昨夜他一人在金帐中喝闷酒至夜半,回寝帐倒下后,本以为她会不理不睬,之后她所做种种,更让他觉得自己无耻,枉自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只得闭目装醉,直到她先睡去。
他一宿几未合眼,今日一早便来到金帐,对于立欢儿为太子的事,听了她的那番话,已打算从长计议,谁知丘林贝迩不依不饶,又召集了单于庭的大都尉、大当户们前来规劝他娶阏氏,其中一个名叫托雷的大当户,按照丘林贝迩的吩咐,竟连夜赶制了一张羊皮卷,上面列着所有世袭贵族家适龄未嫁居次的姓名,出生年月,容貌特征,供他挑选。
冒顿脸气得铁青,咬着牙根道:“孤打算将立太子的事暂且先放一放,纳娶阏氏的事,诸位也休要再提!”
众人看出大单于动了真怒,兴冲冲地来,又都灰溜溜地散了,待众人走后,冒顿独自一人在帐中,对着送入的晚膳,颗粒未进,听见帐门打开,以为是拓陀得到消息过来找他,不想将那一席话全说给了兰佩,心中一时犹如打翻了提水吊桶,七上八下,生怕她误会。
兰佩瞥见他乌青的黑眼圈,心口微微一抽,语气不觉软糯:“因为我,又让你为难了......”
他刚刚所说的妥协,兰佩笃定知道,那是他为了护她,再一次站到了众人的对立面,做出了匈奴王身不由已的选择。
冒顿不曾想她是这般态度,不禁心生疑窦,竟有些语塞:“你,你没在与我置气?”
兰佩走上前,小手勾住他的几根手指,唇角漾一抹无奈的苦笑,坦白道:“刚来时,是在与你置气,结果听你把我当作拓陀说那一番话,心中便是再有气,也都烟消云散了。你若是肯早些与我说,我又哪来的立场与你置气......”
冒顿的大掌反复住她的双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双眼在她脸上来回逡巡,越看越是怜爱,忍不住手臂发力,蓦地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将鼻尖埋在她肩颈,贪婪地嗅着她的幽幽香气,双臂如箍,似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才罢,一个长久无言而又热烈的拥抱,此刻足以抵上万语千言。
兰佩觉出他动情难抑,虽被他勒得几欲喘不上气,仍是静静地由着他,将双臂缓缓擡起,轻环在他腰间。
良久,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又与她对望了一阵,方悠悠道:“你可知,在朴须部养伤的那些时日,我自觉自己身为匈奴王,为国殚精竭虑,出生入死,可身为你的夫君和欢儿的父王,却欠你们太多。我本欲弥补对你们母子的亏欠,怎知事情竟不遂我愿到这般田地。蓁蓁,我绝不会再纳阏氏,且你昨日对我所说,我事后想来,句句在理,立欢儿为太子的事,我已决定待欢儿长大些再议,只是委屈了你,如今只能继续做我匈奴王的大阏氏。”
兰佩摇了摇头,柔声道:“自古帝王,家国事两难。你身为匈奴大单于,为了护我,已做到极致,我又岂会有半点委屈。此生,我兰佩身为你的大阏氏,足矣。”
她说这话,胸腔一阵发热,头脑却异常清明,父亲临终前说的那些话,她犹记于心,深感知足,至于那只一步之遥的国母大阏氏之位,如今对她而言,倒不再那么重要了。
只要身旁有他在,欢儿能平安健康长大,其他的,不过万事浮云过眼空。
冒顿何时听过她对自己说出这般发自肺腑的铿锵誓言,一时鼻翼微酸,眼眶泛红,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呼啸奔腾,禁不住将她摁入怀中,径自吻住了她的唇。
兰佩招架不住,被他纵情吻得腿脚发软,头晕目眩,连带整个人都软塌在他怀里,没二两力气,若不是他的双臂紧紧钳住,只怕早已瘫倒在地。
两人紧紧贴合的身子中,横亘出彼此心知肚明的变化,冒顿粗重的呼吸喷涌,见怀中小人双眼迷离带露,脸颊染绯似霞,一双红唇娇滴如花吐蕊,他眸色不觉加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往后帐走去。
巫山云雨间,兰佩手臂勾住他头,唇瓣衔住他耳珠低吟:“妾想,再为大王生个孩子......”
冒顿动作急停,双眼凝着她的娇靥,黯哑着嗓音道:“不可。”
兰佩黛眉一拧:“为何?”
冒顿兀自攫住她的唇瓣:“我舍不得......”
兰佩不知哪来的气力,翻身将他推到,长发如瀑垂在胸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由、不、得、你。”
嫌他子嗣单薄?
那也并非只有逼他纳妾一条路。
她替他生便是。
端看男人躺那醉眼迷蒙,根本无力招架的模样,要与不要,还不都由她说了算。
冒顿被她突如其来的大胆奔放彻底冲昏了头,后面发生的事已完全不受他掌控,待到她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他兀自平复着呼吸,痴望着她如凝脂般温润光洁的脊背,不知眼前这个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从未见过的。
令他心猿意马,却又惊喜连连。
......
欢儿将满周岁,单于庭早早向各部落发出宴贴,邀各贵族首领届时前来单于庭为小王子庆生。
兰佩原本不想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怎奈冒顿铁了心要为儿子的周岁宴大办特办,单于庭内以丘林贝迩为首的王公大臣们,因先前力阻大单于立欢儿为太子,也都想借此机会缓和与大单于的君臣关系,故而不等大单于开口,皆卖力张罗起来,极尽讨好之能事,只怕排场不够大,显得心意不诚。
冒顿深知这些老滑头的心思,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折腾。很快,单于庭内矗立起一座足有三丈高的巨型冰雕,是一匹憨态可掬的小马驹形象,冰块取自白鹭泽,由上百工人凿取雕制,晶莹剔透的整冰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夺目耀眼的银光,一时间,成为单于庭内最热闹的去处。
眼看着欢儿生日临近,单于庭内的毡帐也一日日多起来,最早到来的是欢儿的舅父兰儋,紧跟着,朴须颉,呼衍靳准,当于铁拂也都带着贺礼来到,唯独被封至河南地的赵实迟迟未曾现身。
算起来,自去岁秋祭分别,兰佩与哥哥也有近半年未见,兄妹二人心中挂念彼此,如今再见,皆是十分欢喜,互相问询彼此这半年间所经历的大事小情,眼见哥哥已逐渐显露出一族之长的威严端重,兰佩深感欣忭,兰儋又细问起妹妹当日从单于庭去呼衍部召集援军,赶往丁零救大单于的事,兄妹二人正聊着,小狄忽报颛渠阏氏求见。
兰佩想起去岁秋祭的篝火晚会上,颛渠阏氏曾替其侄女来与兰儋说媒,被她当场打发了之后,一直没再来找她,料想她今日突然找来,多半还是为着此事,便让兰儋暂避,请颛渠阏氏进帐说话。
果不其然,颛渠此次竟拖着她那侄女一同进入银帐。
那姑娘身着杏色羊绒皮袍,头戴同色羊皮锥顶毡帽,进帐后朝大阏氏敛衽福身行礼,兰佩赐座,颛渠领着侄女甫一坐下,便谄媚抢白道:“大阏氏千里领兵突袭丁零,援救出大单于,如今已传遍匈奴,世人听说莫不夸赞一声,大阏氏真个是女中豪杰!”
兰佩脸色阴晴不明,抿了抿唇,并未接话,颛渠阏氏旋即会意大阏氏不愿提及此事,讪笑道:“之前臣妾曾与大阏氏提过,有个侄女刚过及笄,十分敬仰大阏氏,希望能一睹大阏氏绝色真容。今日臣妾冒昧将她带了来!”颛渠说到此处,眼神朝那姑娘一瞟,道:“金微,还不快向大阏氏请安。”
金微明白此次姑姆带她来单于庭的良苦用心,她虽身不由已,却也不愿让姑姆为难,遂毕恭毕敬地起身向兰佩行礼,垂眸道:“金微见过大阏氏。”
兰佩这才得空仔细打量这姑娘,肤白胜雪,眸如点漆,平心而论,确有几分姿色,举止姿态也无可指摘,只是以她对兰儋的了解,他应不会喜欢这种中规中矩的姑娘,换句话说,若与赵绮相比,这姑娘便显木讷了些。
兰佩点了点头,让她坐,看在颛渠的薄面上问了问她家中情况,金微一一作答,末了,兰佩又客套地邀她有时间常来单于庭玩。
颛渠看在眼里,对自己侄女的表现甚是满意,又对兰佩说了一箩筐的肉麻话,兰佩着实听不下去,又懒得敷衍应酬,便寻了个由头,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兰儋见人都走了,这才慢慢悠悠自后帐出来,好奇地揶揄道:“这颛渠阏氏突然领她侄女来见你是何意?莫不是,想从你这里将她侄女说给大单于?”
兰佩斜乜了兰儋一眼,语带讥诮的笑意:“哪里,人家是想从我这,将那姑娘说给你!”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给小可爱们鞠个躬~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为什么文冷,想了想,大约是因为匈奴地处漠北,本身就很冷~~
有没有觉得这个冷笑话很好笑,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