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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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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到现在还没得到消息,还是,单于庭已经放弃了奢延城,放弃了兰族?

有知情的百夫长说,奢延城被围,军报确已在围城当日送出,如果昼夜兼行,不出五日定能送到单于庭。

就算这份军报被城外月氏兵拦截,月氏十万大军压境这么大的事,以匈奴军队设在各地的望楼哨所,定也已经得知消息,快马加鞭送往单于庭了。

然而二十多天过去了,援军一直未到,已经看麻木鲜血残肢的守城士卒濒临绝望崩溃的极限,当看到军队里一名受伤的弓箭手因伤痛难忍,拔刀刺向自己的胸膛,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之后,这股绝望的情绪迅速在军队里蔓延开来,反正这城早晚守不住,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如今这样死守,又有何意义?

流言很快传到兰鞨耳中。指挥守城这些日以来,他顾不上吃药,伤病复发,夜夜咳血,行走困难,身体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

可他深知自己此刻不能倒,他也坚信单于庭的援军一定会到。因此他每日守在城墙上,靠前部署所有的军事行动,将月氏军投来的巨石原样奉还,指挥防守分为空中和地面两极,为奢延城织出一张绵密而坚韧的防护网,使月氏攻城到现在,仍没有寻得可以突破的缺口。

一轮巨日缓缓坠入雪山,山巅白雪的刺目霞光转瞬变为灰白,北斗高悬,黑鸦乌沉沉一片,粗劣嘶哑的叫声回荡在旷野中久久不散。

一日的攻防对决暂且收兵,两方都在短暂休整,清理战场,将战死的同袍尸体拖回自己领地,修理调校下一场恶战将要使用的兵器。

兰鞨命整饬军队,站在瓮城内的高台之上,向又多活下来一天的将士们训话:“自月氏军围我奢延城,今日已是第二十九日,你们不惧生死,奋勇杀敌,个个都是匈奴好汉!是我兰族好汉!奢延城至今未破,你们厥功甚伟。如今两军鏖战对峙,正是战事最吃紧困难之时,稍有松懈之念,便会前功尽弃。本王以性命作保,大单于所派援军这两日必到,在那之前,还望诸将士为保家园,为保家园中父母妻儿,同仇敌忾,奋槊进击,共助我奢延城渡此难关!”

兰鞨说完,瓮城里一片死寂,直到莫车于阵前挥剑大吼了一声:“把狗娘养的月氏兵赶尽杀绝!为我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台下的几千士卒方才如梦初醒,跟着发出了绝望中的呐喊:“杀!杀!杀!”

兰鞨自这震天动地的呼号声中蓦地转过身去,猛烈的一阵咳嗽之后,以袖捂口,擦去了自肺腑中翻涌上的一抹腥甜。

这边战士们重振信心,正要上城布防,呼闻守门士卒慌张来报:“不好啦!月氏兵沿着城门挖通了地道,已经攻进来啦!”

此语一出,全军哗然,所有人拿着手中现有兵器,口中高呼着冲锋号,齐齐涌向被突破的城门口,与从地下不断钻出的月氏兵展开近身肉搏。

兰鞨见状,命莫车死守城门,自己领着另一队人马飞速上城,以防月氏自城墙上下同时发动攻击。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月氏兵果然兵分两路,突然朝奢延城发动了总攻。

原来这些时日的攻城都是月氏军的零敲碎打,他们一面通过不间断的攻城耗尽匈奴军队的耐心、士气、人数、口粮,一方面在匈奴兵无暇顾及的情况下,悄悄沿着城门外的城墙挖着地道,待到地道挖通这日,才是总攻之时。

兰鞨站在城墙上,白发染血,目眦尽裂,手中刀刃翻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追随头曼,一统匈奴各部时,威风凛凛,追风逐电之姿,又回到了当年对蒙恬一战,挥刀马上,硬生生凭借两万人马,一次次击退秦军进攻,护族人撤退时,坚韧卓绝,誓死不屈之威。敌人来多少,他便杀多少,在他的带领下,城墙上的士卒们牢牢守着这最后的防线,寸步不退。

厮杀正酣之际,忽地从对面楼车上射来一只弩|箭,兰鞨避之不及,耳边只听见一阵凄厉的风声,便被正正插入左肩,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推倒在地。

这一箭对于年逾花甲,一身伤病,体力透支的右贤王来说,是致命的。

自从倒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醒来。

......

右贤王府大门紧闭,兰佩为保自身和胎儿安全,足不出户近一月,每日焦灼等待前方战报,盘算日子,想着自己那封信应是早已送到单于庭,月氏攻城的消息也应送出,为何冒顿迟迟没有回音,援兵迟迟不到。

她猜测这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断告诉自己冒顿不会放着她和孩子不管,不会放着奢延城不顾,一定会来救他们,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结果等来的,是父亲一身乌血,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被小卒从阵前擡送回来。

同时听说,城门没能守住,被月氏军挖了条地道,攻破了。

“援军有消息吗?”

兰佩焦急问那小卒。

“没有。”

小卒摇头,皲裂干涸的嘴唇凝着血污和沙土,一双眼中是没有任何痛感的麻木。

兰佩顿感一阵晕眩,勉强支撑住身子,没有时间过度悲伤,速让鞠婼为父亲医治,同时命臯胥将府中所存食物,必要衣物、重要文书搬入地下密室,做好在那里躲避十天半旬的准备。

待她将这一切安排完,再扑到父亲榻前,鞠婼沉着脸,对她摇了摇头:“大阏氏赎罪,右贤王伤病过重,回天乏术,老奴实在是无能为力......”

兰佩不等鞠婼说完,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看着他脸上的血色,感觉着他手心的温度,正一丝丝褪去。

“父亲。”

她轻轻唤着他。

兰鞨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看着她的样子,还如从前那般宠溺,好似她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娃,是他需要永远照拂爱护的小女儿。

“蓁蓁,”兰鞨嘴唇开阖,只发出一丝微弱的气声:“父亲要去找你母阏氏了,以后,没有父亲在身边,凡事......你更需要隐忍克制,不可意气用事......不可操切行事,不可......”

兰鞨说得太急,忍不住猛咳了两声,嘴角涌出的鲜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兰佩伸出一只手,徒劳地去擦拭那殷红的血珠,哽咽道:“女儿知道,女儿都知道了,父亲你别再说了......”

兰鞨似是轻叹了一声,道:“冒顿心怀天下,你身为匈奴大阏氏,切不可与他计较儿女情长.....要知道,他如今待你已是极好了,蓁蓁,知足,方能长乐......”

兰佩一个劲地猛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缓缓阖上双眼,呼出最后一丝温热的气息,永远地睡着了。

她呆坐榻上,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扑簌流着,掌心中,父亲的鲜血渐渐干涸,她眼前一片晕眩,仿若这一切只是个梦,她便在这梦中,听到有人冲入府中高呼:“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大单于亲自领着援军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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