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夏（下）（2/2）

腰斩最残酷之处，在于使人不能速死。吕遂上身坠地，剧痛下脑中反而无比清明，涌出一股死力，他双手用力爬向不过三步之遥，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星眸闪烁余晖的陈骁，直到指尖相触，四目相对，灵魂相合，含笑而逝。

李飞烟伸手抹开目间的温黏，狂性大发，睁开仅剩的右眼咆哮道：“我要你们死无全尸！”说罢刀气就要斩向陈骁、吕遂的头颅。

眼看大宗师短短瞬息就兔起鹘落连杀四人，还要毁尸泄愤。

却听“铮！”的一声，一支蕴满强悍力道的箭矢击散刀气，射向她咽喉，与此同时，种浩劈出含着悲怒的一剑，迳朝李飞烟冲去。

“贼，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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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玲和萧怀安两人均是以快打快，拳头和刀锋交击声疾如骤雨，无一刻稍停，快到连刀形臂影也看不清楚，两人俱包在一团绯色光影之中。

萧怀安的每一拳都朴实无华，无甚变化，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劲气有余不尽。打出的每丝真力仍不脱离掌控，及时回收合并下招打出，不断堆叠威力，可以说打得越就越占优势，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卫玲以照影神刀使到极致，宛如在周身形成一个圆形刀网气罩，防守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然而一旦炎阳神君积蓄堆叠的气劲濒临极限爆发开来，到时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好在卫玲还有金手指，她沉入意识空间，苦思对策。两年多前和断山霸剑戴苍峰的一战差点马失前蹄丧命敌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教训，这两年她苦练不懈，距离炼神境只有一线之隔，而这薄薄的一线却是多少先天高手毕生无法跨越的鸿沟。

什么是炼神？大师伯说要识神和先天真气融合，不分彼此，须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而后才能同于大道。一味积攒内力反是走上岔路，唯舍去对内外形质的执着，方可升华意念臻至识神，使之通于寰宇六合而不昧，顷刻万里，无所挂碍。

要迈入这一步最关键的便是“坐忘”。但意识空间的存在让她根本无法去“坐忘”。难道自己这一生得到了过目不忘的能力，代价就是永远无法成为大宗师吗？不！她绝不会服输认命。

既然不能“坐忘”那就索性反其道而行，将意识空间扩散到先天真气中去，说做就做，卫玲运转“空识万象决”识神猝然膨胀至极，将意识空间撑到极限，砰的如烟花绽放，散落成星星点点的碎片融入经脉xue道的每一丝先天真气中。

萧怀安眼中，卫玲刀影编织而成的刀网气罩陡然一暗，紧接着灿然一耀，生出质变。他哈哈一笑，“好，竟能临阵突破跨入炼神之境，只要你能接下我这招‘阳关三叠’便算你赢！”

他掌控的气劲已堆叠至极，一拳击来，没有任何言语可形炎阳神君那一拳的威力，毫无花巧的一拳，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卫玲双眸神采连闪，离火朱雀化作一道长虹遮天蔽日。

拳刀相交，却没有丝毫声音。卫玲似乎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炎阳神君狂暴凶悍的劲力如泥牛入海化解无踪。

萧怀安冷酷的容颜忽地显出一丝无比真诚的笑意，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卫娘子，多谢你助我解开心魔，在下急不及，先走一步了。”

一声长啸后，炎阳神君萧怀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玲知道，他口中的先走一步指的并不是从他面前消失离开，而是更高的层次。她叹了口气，“我还有许多未尽留恋之事，可不想这么早就走呢。”

种浩咬牙挥剑，把拥有的一切加总起来，再无保留，汇聚到剑中，极度的专注令种浩沉入虚空，仿佛又回到师父临终传功的时候，冥冥中天地一凝，气旋流转反向成涡，由极缓至极快、由极静而极动，风云俱涌。

云气环绕玄霄剑锋，招展如旗，“云旗狂澜”粉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没入了李飞烟胸口，她一声凄嚎，鲜血激射而出，胆气具丧，蓦地转身就往城外方如流星般遁逃。

种浩提步欲追，丹田一片虚无，四肢乏力，整个人不由得向前仆倒。

他以剑支撑身体，看向四周战友的尸体，握拳捶地，泪水滴滴滚出眼眶，终于发出孤独受伤野兽一样痛苦的哀嚎。

李飞烟在黑暗里疾掠，终在兴庆府外东方八十里的一处山头停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如纸，元气大伤，功体重创，左眼刺痛，立定调息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回复一些真元。

只要留得性命，她迟早会报这血海深仇。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举步缓行，刚走出数步，炼神境“神念空明”对危险的感知让她心头掠过一抹寒意，骇然停步。

只见朦胧的月色下，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渊渟岳立，散发慑人气势的身影，负手傲立前方。

李飞烟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轻笑一声，大步走来，淡然道：“想不到太阴老母竟如此狼狈失态，绝武堂之主天下最强的女人没有败给醉梦散人却栽到了小辈的手上。”

李飞烟猛然想起一人，娇躯一颤恍然道：“是你，龙虎山张天师！”

即使在她处于功力巅峰的时刻，对上张天师也胜负难料，这刻更不用提了，顿时遍体生寒，连逃走的心志和力气都失去了。

张天师径直走到她身前，双目迸出慑人精光，气机遥遥笼罩李飞烟，“醉梦散人决战前虽来信给我交托后事，不过太阴老母不必担心，在下等候于此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报国仇家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