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2）

有人的四肢被压断，仍旧茍延残喘，哀哀哭嚎；有人被压中头部，脑浆和血水混作一汪，红红白白地铺到地面上，正好和碾平的血肉混在一起，人间惨状。

但两军的攻势仍旧不停，后来者并不管前人的死活，视若未见地继续踩踏上去，他们悍不畏死，如同飞蛾扑火层涌叠浪般向上扑去。墙头众人苦苦支撑，仍旧有猝不及防受伤毙命的，来不及伤心难过，已有人接手了过来，继续完成该做的工作。

成云先撑着病体来到城头，许绮男朝他点一点头，将位子让了出来，低声道：“我去搭把手，你在这处，自己小心。”

成云先以目光相送，转而向众人，他嘶哑着嗓音喊道：“我今日与诸位共生死，城不破，我不退！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我也力保相山不失！”

于此同时，党项、吐蕃两军中却又分出一股，在掩护下持撞木击城门，城门摇晃，却仍旧坚固，投石机不断，然而并不能奈何。

城上的众人被转移了视线，另有一队人马则悄然向前，他们并没有正向猛攻，而是去而折返，背负泥土，一层又一层地试图垒砌阶梯。这样的行动隐秘，并没有被梁人们发现。

许绮男来到城中，妇女们已经结束了大部分手上的工作。一队正在给负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另一队则同孩子们一道，用筐提起泥土，从城中运至墙下。

许绮男先问潘守益道：“城中如何？”

潘守益正皱眉指挥人放下竹筐，见许绮男问，匆忙答道：“已经见水了，只是并不大，匠人们说还要向下挖，这股泉水是暗河的分流，并不怕那头暗中做鬼。”

许绮男又望一望城门，内侧已经逐渐被泥土填满，她点一点头，夸赞潘守益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一面自己负起了一种一筐，背着就往城门处去了。

潘守益见状慌忙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呢？这活计哪里能让您做？”说罢，她便要上手帮着取下。

许绮男微微摇头，温和道：“不必再说了，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我旁的帮不上力，背一背东西还是行的。”

她望见潘守益的神色，含笑道：“不要瞧我如今的模样，早两年我也是苦过累过的，这点活还比不过十分之一呢，你且安心待着，做好本分叫好。”

潘守益久劝不得，只得望许绮男去了。

城外攻势已经减退，党项、吐蕃两军聊作试探后便不再派人，只是偶尔浮出诈攻一般，投石机却仍然不停，城墙已经开始更加破损，梁人严阵以待，却已有很多人紧绷过盛，显见疲态。

到了夜间时，投石机也停了，四下悄静，士兵们不敢擅自离开，仍旧合衣睡在城墙之上，好在天气尚热，不至于着凉。

城中的许绮男却仍未歇息，她和成云先望着舆图，细细推算起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事来。

许绮男不由怅然自问道：“不知娇娇儿到哪里了？”

成云先也叹道：“她机灵，身边还带着人，不至于丧命。如今只盼着她能平安将信送到，咱们那么多只信鸽，一只也不曾带消息回来，城外封锁甚严啊。”

许绮男皱眉道:“不知居留可愿叫人来救，便是京中……诸子争位，那些豪门世族，只怕顾及不得咱们这边关小城。”

成云先转而问道：“这几日细查出什么没有？里应外合的差池一旦再现，便又如当年一般了。”

许绮男冷笑道：“那些个蠢货，眼高于顶还做出个自矜高贵的样子，把自己家中的内丑捂得严严实实，作乱的人便在其中！我却又拿他们没办法，只盼着其中无事罢。”

两人相对静默，忽然有轻敲房门，许绮男骤然变色，急声喝道：“是谁？”

潘守益推开了门，她并没有进来，只是望着许绮男道：“夫人何不问一问我呢？”

她从身上取下包袱，掷到两人面前，许绮男一愣，俯身提起，又解开，骇然惊道：“这是！”

潘守益昂首道：“我兄长的首级。”

她向一旁让开，院中又两人被压在地上，正是潘怀德夫妇。

成云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潘守益道：“潘怀德里通外敌，勾搭为奸——”

她望向许绮男，笑道：“夫人，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许绮男已经回过神来，她并不意外，甚至同样含笑道：“氏族俱为一体，潘家有故，旁的想来也不能免俗。”

她向成云先道：“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