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2/2)
盛时杰则干笑道:“咳,还有此等美事儿呢,仨姐姐一起管我?那还有我的活路?”被萧氏夫人一通嗔笑,“仨姐姐”也憋着笑逃出门去了。
三人开开心心到了繁楼,上楼时颜幻低声道:“听说繁楼的天字号房是周围最高的,登之可窥大内屋舍,故而非达官贵人不能定下,而且还要提前半月预约,刘都统半月之前……还出不来,他怎么定的?”
盛时行也弄不懂,颜幻眯了眯眼睛:“不行,我太好奇了,我一会儿要‘正大光明’地问他。”
盛时行嗔了她一眼,有心要拦,可又相信刘崓不会做出仗势欺人之事,便默许了,转头对九娘笑道:“你看这丫头轻狂的。”却见她若有所思,仿佛没听到二人说的笑话,心中打了个点。
进入天字号房,果然看到刘崓已经带着道简和刘冲等人等在里面,之前在公堂上见过的那四位将士也在,不过看到她们进来见了个礼,就往隔壁屋去了。
几人坐定点好菜,便随意闲聊分别以来种种,但因为午后刘崓和盛时行二人说开了的那些话,大家都没有再提到法场上那一宗。
说笑宴饮一番,颜幻“正大光明”了起来,真问出了在楼梯上好奇的那个问题。
盛时行虽然不在意刘崓的回答,却莫名想到刚刚孙九娘那个神情,转头不着痕迹地看着她,果然见她略带肃然,目光复杂地看着刘崓。
盛时行琢磨着大约是九娘生平最厌恶仗势欺人之辈,难免在意此事,但也来不及打圆场了,刘崓一笑言道:
“说来是件巧事,今日此间本是我义母定下……”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简乐不可支道:
“贫道说吧,长公主心疼我们都统,想图个好彩头,便从盛御史你救下我们都统那日起,就在此处连定了一个月的天字号雅阁,意思是他一月之内必可来此处登高洗尘……其余他不能来的日子,便都赐宴给公主府的各位官员,抑或亲眷命妇了。”
众人闻言皆瞠目,不过想想长公主如今的盛宠和在朝堂的地位,以及一贯的行事风格,也就明白了她老人家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来。
刘崓又道:“也多亏义母定下此处,不然咱们就只能凑合着聚聚了,我跟军师已经商定,三日后返回雍州。”
盛时行三人闻言都有些意外,刘崓又道:“我大哥替我周全雍宁关数月,军务不能再耽搁了,况且我祖母的生日在重阳前几日,我也要回去为她贺寿,让她宽心……”他这么说着,略带期盼看着盛时行三人:“你们要在京师过重阳节吗?”
盛时行摇了摇头:“重阳节还远,我也不能耽搁公务到那会儿……何况……”她想到东宫的叮嘱,却明白这里不是谈机要事情的地方,便含糊其辞:“刚从三法司接了些小案,要回去查。”
在场众人联想到她近日频频被东宫召去,心里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道简知道刘崓拉不返雍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盛时行回头看了看颜幻,她呲牙一乐:“那敢情好,我家本来也不在京师,我正想讹这一位……”她一把搂住盛时行的肩膀:“重阳前后,给我几天假,让我回家好好歇歇。”
孙九娘也说自己跟定盛时行,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议定了归程,众人再添酒回灯,热闹到月上三竿才尽兴散了。
出得繁楼,盛时行看街上依然熙熙攘攘,便婉拒了刘崓等人相送,刘崓也没坚持,只是让刘冲到里面要了几盏提灯出来交给盛时行三人,自己几人也拿了,在繁楼门前道别离开。
盛时行三人说说笑笑往家走,颜幻甩着手里的提灯笑:“刘都统也真是够谨慎的,这京师繁华灯火比天上的月亮还亮,他还给咱周全提灯,是怕你我跌到水沟里去吗?”
孙九娘闻言也笑,转头却见盛时行一脸若有所思,便拽了拽颜幻,颜幻突然想到午后的事情,怕她是触景生情勾起伤心事,便上前关切,盛时行却摇摇头:“没事,想起一点别的事情。”
此时另一边,刘崓等人也已经回到了公主府,道简安顿了刘冲等人歇下,自己到刘崓的院子来找他,刚进屋就看到他又在灯下把玩那只青色的荷包,见自己进来,赶快不着痕迹地攥到了手里。
道简见状叹了口气:“我今日看盛御史那样子就知道你午后想说的话没说完,对吧?”
“嗯,她很聪明,没容我说完。”刘崓垂眸:“她既无意,也就算了。”
道简看他那样子却是叹了口气:“她若真的无意,你会这么愁肠百转的?我倒是很好奇,若盛御史不拦着你,你那些话真能说出口?”
回应他的,是刘崓长久的沉默,道简微微一叹:“看吧,其实你们是一样的,对彼此并非无意,只是担着肩上的责任,家族的兴衰,都不敢……”
“无论如何,我不会再造次。”刘崓看瞒不下去,索性大大方方将那荷包展平,打算往袖子里揣,道简“啧”了一声,指指那荷包:
“你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放下,可你现在这样子何谈放下?”
刘崓擡眸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放下?拿在手上的可以放下,装在这里的呢?”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声音压得很低,眼中却似凝着泪意,满是不甘:“你教教我,装在这儿的怎么放,把心挖出来吗?”
道简闻言大惊,赶快擡手按住他肩膀:“聿卿,对不住,是我不好,你别太难过。”
看他那样子刘崓又觉得过意不去,别别扭扭的拍拍他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打个比方,你别急赤白脸的。”道简心道“究竟是谁急赤白脸啊!”,无奈叹气:“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他这句又得了刘崓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其实我根本不想放下,但我也绝不会做任何威胁到她,或者会把她从我身边吓跑的事情。”
道简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心酸:“可那样的话,你不是太辛苦了吗?”
刘崓看着他微微一笑,将荷包收到了袖子里:“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怕过辛苦,只要是我想做成的事,那就不辛苦,说到底,家规、朝政甚至国法都只能约束我的言行,却不能遏制我的心意,但所谓论迹不论心,我能谨言慎行,就不怕旁人口舌,也无须熄灭心里的火。”他这么说着,轻拨面前的烛芯:“我在心里把她当成我的妻子,那她就是了。”
道简一时无语:“那你将来真的娶妻怎么办?”
刘崓瞥了他一眼:“我有妻子了,何须再娶?”
道简被他的话噎住,撂下一句:“疯了真的是……”一叹起身要走,又一拍脑袋折回来:“被你吓忘了,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他这么说着,从袖中摸出那个白玉韘机递给刘崓:“那会儿盛御史把这个拿出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完了。”
刘崓笑着接过那玉韘,轻笑:“这倒不是,一码归一码,那会儿我只是信任她的能力和决心……这个链子是什么?”他挑起韘机上穿着的银链问道简,道简想了想:“要不是你的,那就是盛御史的,她可能是感觉这东西重要,拿了个项链挂在脖子上,上次给我的时候急匆匆的,就没拿下来。”
“哦。”刘崓垂眸,将玉韘攥在了手心里。
“你下次见面想着还给人家。”
“嗯。”
“你是不打算还了吧,又要匿下了吧?”
“啰嗦,你快回去打坐吧,我要睡觉了。”
“啧,你这个人……脸皮厚起来也是让人害怕。”道简这么叨叨着出门去了,刘崓则小心翼翼地解开纤细的银链,将那玉韘也挂在了脖颈上,贴身收到了衣服里,心满意足地笑着去睡了。
而此时此刻,盛宅绣楼内,半梦半醒的盛时行突然坐起身来,喊了一句“我明白了!”将还没睡着的颜幻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