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2/2)
那草蚂蚱做工逼真,惟妙惟肖,放到现实世界完全能作为艺术品售卖。
她观赏把玩,信息投射进大脑,拨动了旧忆的弦。
幼时她最初的杀戮对象是昆虫,抓来许多蚂蚱蝴蝶,扯断触角翅膀,欣赏它们挣扎的姿态。
魏启河想纠正她的喜好,教她用麦草编织蚂蚱,说:“你编好草蚂蚱再解开还原也很有趣,别杀活的虫子。”
褚潇爱的是虫子垂死时的痛苦,草编的如何能满足变态欲望,任凭魏启河怎么费力哄劝,她都说无聊,之后还使坏在他常用的杯子上涂抹强力胶,弄伤了他的手指,免得他烦人。
父亲忧虑的眼神宛然在目,褚潇不觉看向老谢,知道对他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他的身形很像爸爸。
巧合带来伤感,永难磨灭的罪孽和悔恨令她情绪泛滥,克制一阵,终忍不住造次,向老谢搭话:“老谢,你有孩子吗?”
老谢暂停进食,在地上写了个甲骨文。
当初在春浦调查杜庆轩人祭仪式时,褚潇跟着兰焕学了几个甲骨文,认出老谢写的是个“女”字。
“你有女儿吗?几个?”
见老谢竖起食指,又问那女儿多大年纪。
甲骨文里的数字符号她也认识,于是多见识了一桩巧合。
老谢的女儿年方十八,跟她同岁。
等等,他们在这儿住了三千多年,十八是那姑娘的初始年纪?或者她没中巫术,又或者死在了商周决战前。
经过问答,情况似乎是第二种。
褚潇替老谢称幸:“她留在外面的世界,至死都会敬爱、怀念你。你现在记得的也一定是她乖巧可爱的模样。”
老谢脖子微微弯曲,可能因她的态度局促困惑,面包也吃不下了。
这难过模样又和魏启河的形象重叠,因他是个哑巴,以后不会同她有更深的交集,让褚潇放心倾倒原本不可言说的心声。
“我爸爸也很会玩草编,小时候我经常干坏事,他就想教我做草编玩具分散注意。草虫草风车这些是最基础的款式,我嫌无聊不肯学。他就说要教我做草编小猫,结果……”
那天她捉来一只刚出生的流浪小奶猫,在卫生间里活活肢解,还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自己只爱玩真猫。
真相说不出口,她临时掩饰:“我做了更坏的事惹爸爸伤心了,后来也没看到他做的草编小猫,回想起来真遗憾呀。”
料想自己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匆忙起身说要回去做出发前的准备,暗骂自己荒唐。
我杀了爸爸,还妄想从陌生人身上获取心理补偿,抱着这样懦弱、无耻的动机,怎么可能实现跃升?
走出十几步,她下意识转头回望。
老谢呆坐着,是否也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
应该不是。
在低维世界时间能够淡化一切,没有灵魂供他们铭刻那些执念。三千多年的岁月足够让地球人情感枯竭,老谢心里大概只存在对未来的迷茫,像遗忘之地的大多数居民那样,冷静地如同行尸走肉。
吱吱和陈思妍提前半小时到来,说东土的恶灵非死即逃,
老谢已画好王都的地图,一些村民自告奋勇跟随他们,被褚潇拒绝,只带上老谢做向导。
吱吱的超感官比其他人强大,根据陈思妍凭前世印象绘制出的路线图搭建空间通道,瞬间将众人传送至王都外的树林。
此地的树木通体漆黑,附着着沥青状的油汁,枝头垂着一簇簇巴掌大的橄榄型树叶,乌黑油亮的质感能引发密集恐惧症。一些叶片不时离枝飞动,是形状酷似树叶的大甲虫。
它们很馋生肉,见人就扑,被吱吱的结界挡住。
吱吱让同伴骑坐在背上,众人决定先偷溜进城,联合施法布置新结界,既能隐身又能屏蔽恶灵的觉知。
钻出森林,不远处隆起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崖,坡顶耸立着高大的灰色城墙。
陈思妍说那是用猛兽的骨骼垒砌的。
遗忘之地有很多体型庞大的兽类,骨骼质地坚硬如铁,是殷商部落铸造房屋的首选材料。捕猎这些猛兽都会付出惨重伤亡,死不了的人们并不在意。
吱吱低空飞行,接近山脚,只见山上接连有碎石坠落。
曹云璐以为是山体滑坡,洛林却说那些都是人头。
须臾来到山脚下,沟谷坡地上堆满血迹未干的人头,口鼻都被泥巴封堵,难怪听不到大颙祭坛旁那样的惨叫。
一些赤身裸体的男女正往来奔走,捡起人头装进背篓,另一些驮着满载的人头往山上攀爬。
从他们身体各处纹刺的甲骨文来看,身份是商族内部的罪犯。
曹云璐想知道这残酷场面代表什么,陈思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沉声解说:“王都也是恶灵的大本营,这里的商人每天必须向它们献祭。这些都是伐祭的人牲,砍头后用鲜血浇灌山石,再派人把掉落的人头捡回去,让人牲复活,继续新一轮斩首。”
人牲的主要成分是商人内战中的失败者,还有少量劫掠来的外族人,他们每天不知要重复死多少次,这样的日子兴许已重复了几百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