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2)
褚潇考虑片刻,不紧不慢走到大门前。
堕神出手,结界形同虚设,不开门他也能进来,索性看看他想搞什么鬼。
推开门,只见叶湄双手交握于胸前,整个人瑟瑟缩缩的,衣着与分别那天的一样,看不出脏污。
“潇潇!”
她激动地伸臂抱过来,褚潇用力推开,手感真像个活人。
“冒牌货,休想骗过我!”
呵斥有一部分是虚张声势,叶湄可怜巴巴望着她。
“潇潇,我真是妈妈呀。”
“你不是被堕神抓走了?怎么回来的?”
“堕神是谁?我只记得兰医生带我们连夜出逃,我在餐厅煮面给你吃,头晕了一阵子,清醒后又回到小区里。刚才在湖边的告示栏上看通缉令说我杀了人,我真吓坏了。东躲西藏跑到楼下,发现兰医生家亮着灯,就冒险上来了,没想到你也在。”
叶湄哆嗦流泪,试探着握住褚潇的手乞求保护。
她的双手沾满滑腻的冷汗,像沼泽里游出的蛇,褚潇厌恶地甩开。
堕神不会好心放母亲回来,想用这低级骗术迷惑她也太狂妄了。
她想在开战前先恶心恶心他,命令叶湄:“你要我相信就先骂堕神是吃死鱼烂虾的蓝螃蟹。”
“啊?”
“跟着骂就对了,不然我不会信你。”
“好……堕神……是吃死鱼烂虾的蓝螃蟹。”
叶湄懵头懵脑念完她教的骂辞,奇道:“堕神就是冒充兰医生的恶灵?”
褚潇点点头:“你进来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她关了门,让叶湄到餐厅去,打算观赏堕神的恶作剧。
叶湄怯生生四下张望:“兰医生和思思不在吗。”
“他们出去了。”
褚潇让她坐到自己坐过的位置,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我还没怎么动,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着。”
叶湄接过筷子急不可耐地嗦了几口荞麦面,未曾见过的饿死鬼吃相为其增添了可信度。
褚潇默默为她倒了杯红茶。
“慢点吃,别噎着。”
叶湄边吃边抽泣:“潇潇,妈妈以为再看不到你了。”
真情或演戏都软化不了无情之人,诡异气氛浸润着褚潇冷淡的脸色,暂且把眼前的女人认做真身,正色提问:“妈妈,我是试管婴儿吗?”
迅速拨动的筷子顿住了,叶湄愕然擡起头。
褚潇重复一遍,强迫她回答。
叶湄神情松弛下来,指着空掉的盘子说:“这沙拉很好吃,再给我做一份吧。”
这反应等于默认,褚潇以静制动,转身去案台前切卷心菜。
身后传来叶湄叹息般的话语。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失踪这些天我遇到点事,你怀孕前还给我做过基因优筛对吗?”
“嗯……本来做了三个胚胎,都成功着床了,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另外那两个都被你吃掉了。”
“胎儿怎么能吃人?”
“胎盘里全部的养分都被你吸光了,那两个还不死吗?你的自私在胎儿期就显现出来了,连我都差点被你吸干,只好提前一个月进行剖腹产。当时医院爆发新型伤寒病毒,同期出生的婴儿都死了,你还健健康康的,强壮得像个怪物。”
母亲语气渐冷,像入冬的溪水冻成坚冰,室温跟着骤降,水槽壁复上薄霜。
褚潇觉察敌情,想到对方这些话或许有根据,沉稳地继续发掘。
“基因筛选很贵的,我们家以前那么有钱吗?”
“你不问问你爸爸?”
叶湄讽刺意味明显,好像这代表着褚潇的把柄。
褚潇反问:“你想说他是我害死的?”
上次和母亲翻脸她就立下这一猜想,堕神若想用负罪感攻击她就大错特错了。
“你爸爸是个不错的人,可惜用好的初衷办了件最坏的事。”
椅子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叶湄离开了座位。
褚潇看向前方置物架上悬挂的大汤勺,光滑的勺背上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握紧刀柄,迅猛转身举刺,刀尖静止在叶湄左眼前,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万一真是妈妈,伤了她就会受善意机制惩罚。
犹豫暴露破绽,叶湄阴森笑着,右手遽然戳进她的左胸。
褚潇感到胸腔里剧烈酸麻,心脏被狠狠捏住了,身体机能顿时受阻,力道塌方,靠橱柜支撑才未
倒下。
“栓了绳子的狗果然不敢乱咬人啊。”
叶湄的狞笑转做另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容貌也变得混沌不清,俨然防腐剂里浸泡多时的死人,五官都在,被浮肿和尸白剥夺了辨识度。
褚潇卸下顾虑,激愤地挥刀斩向她的右腕,肢体断裂,女人朝后蹎跌,像垮塌的积木散得七零八碎,细看腿脚、手臂、躯干都来自不同人体,是邪术组装起来的傀儡。
那只右手还攥着她的心脏,力量未见衰退,非男非女的笑声又荡到耳边,犹如招惹狮子的牛虻。
褚潇抓住断腕奋力往外扒,又怕这样会把心脏掏出来,情急怒骂:“跟凡人耍诡计,你的水准和恶灵差不多!”
敌人笑里透出了狠:“不过借用了我的神力,你哪儿来的资格叫嚣?”
褚潇惊觉这不是堕神的口气,面前的空气裂出一个黑窟窿,势不可挡的吸力嗖地将她拽进去,随后是不断加速的下坠。
比普通坠落可怕得多,仅仅在她身高的距离内吸力就递增了无数倍,上下拉扯她的头和脚,骨头格格作响,关节慢慢脱臼,皮肉被一寸寸撕裂。
简直是落入黑洞的体感,她遏制不住尖叫,胡乱挥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在粉身碎骨前一刻昏了过去。
蓦地,黑渊里涌出一团光云,坠落停止了,她像树叶漂浮在运气光影里,失散的血肉重新归位,身体复原了。
堕神站在一旁,峻色仰望头顶蠕动的黑旋涡。旋涡中心钻出一道黑闪电,落在他对面化身成着黑斗篷的少女,开口就是嘲谩:“阿达尔,说好不出手,你怎么食言呢?”
你藏头露尾跟我捣乱,现在还冒用我的名义,存心惹我很生气,而且这个孩子是我看上的,你折磨她之前得先问问我。
“哼,她是我制作的容器,我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对一个容器心生嫉妒,伊兰娜,你已经堕落得比凡人更愚蠢了吗?”
堕神一针见血后道出更多挖苦。
“为了那点可笑的爱欲,你不惜牺牲人魂设置诅咒,凭这点你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了。快交出魔王迪嘉,我知道你和司渊把它关起来了。”
少女冷嗤:“何必急呢,等地球毁灭时你就会见到它,反正等不了多久了,先耐心完成你那些游戏吧。”
堕神轻蔑微笑:“也好,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像疯婆子一样胡闹,先替你杀了兰焕吧。”
少女刷然擡手,手臂化作触手洞穿堕神的胸膛。
堕神不痛不痒笑了笑,旋即以类似招数刺穿她。
“伊兰娜,你真比我们刚认识时暴躁多了。”
双方一齐收手,各自安然无恙。
少女谡然警告:“阿达尔,之前我只是借你办了点事,没有恶意,只有我能杀他。”
堕神讥笑:“我没兴趣介入你们的纠纷,先让我送褚潇回去吧,否则惊动她体内那位女士,你就该头疼了。”
协议悄然达成,黑雾光云竞相翻涌,少顷互消互融,关闭了这个临时开辟的异空间。
褚潇在客厅沙发上醒来,嵌在胸口的断手不见了,身上衣上都不见血痕。她跑进厨房,那堆尸块还原模原样摊在地上,袭击真实发生过,敌人不知为何放过了她。
她翻看尸块,尺寸特征都不像叶湄的,遭一场罪换得这个好消息,不算太亏。
她想打电话通知兰焕,手机没信号了。
情况不对,更不对劲的是明明没有信号居然马上收到了杜太太的来电。
“褚小姐你在家吗?我们家闹鬼了,请你快来救救我和小缘!”
杜太太的求救声里夹杂着男女的咆哮、惨叫,褚潇打开窗户朝斜下方探望,29楼杜家的窗户灯光透亮,没听到电话里那种惊天动地的噪声。
挂断电话,呼救还在心里持续,她被动地提起菜刀由安全通道跑到29楼,来到杜家的大门前。
完好无损的房门后静悄悄的,试着伸手一推,两扇门扉自动打开,门后是满满当当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很像她刚刚坠入的深渊。
敌人还没玩够吗?我才不会上当!
“褚潇!”
吱吱沿着走廊窜过来,它能进入楼栋,说明结界崩溃了。
杜缘和杜太太在遥远的黑暗里呼喊:“潇潇姐姐(褚小姐),快救救我们!”
这效果至少相聚几百米,远超房屋面积。
褚潇听得真切,问吱吱:“那声音是不是伪装的?”
吱吱鉴定:“是他们本人。”
叫声凄厉不绝,催动善意机制,褚潇右脚迈进,脚底本该触到坚实的地板,却意外踩到一砣软绵湿滑的东西,冷冰冰地软体物同时卷住她的脚踝,她来不及反应便被拉进黑暗,摔在湿冷的烂泥堆里。
双手碰到这些“烂泥”,原来都是会蠕动的活物,多数呈触手状,正蜂拥卷过来。
吱吱紧跟主人,撕咬着那些攻击她的不明物体,隙间着急警告:“这是只大恶灵,我们正在它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