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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翻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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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闻柳道:“陛下圣夺,此遭能渡过困厄,仅凭衙门一声吩咐,实在困难,南关守备营死伤甚众,南关府衙也有折损......倒不如说,人人都当得起这一声‘国士’。”

他干脆把胸襟打开,让人人都这一声赞誉。

李庚大笑一阵,随手把一边帘子挂了,随后坐回主位。

“嘴皮子的官司就不打了。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召对,刚好傅寺卿在这里,就当是君臣闲谈。你是先帝爷时候的进士出身,今年大比结束,没有出什么钟灵毓秀的大才,所以朕闲来时找了上一回闱的卷子来看,你的文章作得不错,怎么就去了大理寺?我看怎么也该是个翰林,是时运不济?”

李庚把他夸了一通,却让商闻柳心中警钟大作,怎么也想不到皇帝拿这茬来说,他一时有些发冷,藏在袖中的两指不断摩挲着。

须臾过后,他沉着起身,俯身一揖未起:“回陛下。昔者圣王之治人,不贵其博学,贵其之和同以听令。亿万之心归于一心,这才有了我朝之初立。臣少时不以为意,以为曲高和寡,后来方知,才情若跳脱纲纪之外,不过废土一抔。”

皇帝既然只提才学,那他便只说才学,通篇不扯上自己,只谈古已有之的大道理。李庚笑意渐深,暇余间,状似无意瞥了傅鸿清一眼。

傅鸿清老神在在。

李庚又道:“你也算守得云开,这话又说回来,你入大理寺前那一次遭遇朕是知道的,牢狱之灾苦了你了。那个温秀棠是个行伍出身,这次闹了瘟疫,可有为难你?”

商闻柳坐下,道:“一无公怨,二无私仇,指挥使与臣同在朝野,瘟疫之时,也是患难与共。”

“我听长明府的消息,你被押进牢中,受了不少刑罚。”皇帝话锋一转:“以你之见,我朝律例是否太严苛了些?”

商闻柳看了眼傅鸿清,后者向他露出宽心的神情,便道:“法制不议,民不敢相私,教化便清明。但严法不是久策,天下承平,百姓便会有非议。然法度不可废,时有赏庆之法,可以两消。”

李庚赞许地说:“爱卿于刑狱臬司一事,看来颇有心得。”

商闻柳道:“也是闲来翻阅旧档,拾人牙慧罢了。”

三人又说了些话,李庚也对得烦了,挥手让商闻柳先回去,独留傅鸿清和他对弈解闷。

棋过几招,李庚看出傅鸿清有意让棋,赖着打乱了棋盘,嚷道:“不下了,无趣得紧。松湛!端茶上来!”

候在外面的松湛便换了茶水给两位贵人润ko。

傅鸿清抿ko茶水,有些心事:“今日陛下此着,莫非要——”

“塘月不会不舍得吧?”李庚微微一笑,打断他:“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知道,他从云泽返京后,曾去过郑士谋府上。”

傅鸿清指尖遽然一颤,视线陡然对上李庚笑意盈盈的双眸:“我竟不知。”

商闻柳被推举前往南关之前,竟还有这么一桩事。莫非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可郑士谋阴猾,他这般无异于与虎谋皮。

傅鸿清垂下眼睑,周身渐冷。

“你若知晓才是怪事,”李庚自若凭几,幽碧茶水被他这么一靠震得涟漪不散,“他推拒了。他这样的人,有一些小聪明,且耻于终南捷径,绝不愿蒙人荫蔽,所以心思才最好摸清。”

“他所想的皆在行止之中,比那些人好揣度得多。这满朝文武,上下相互揣测用心,我即位之时,还真没想过。”李庚伸指蘸了茶水,在几案上点了三点水痕,缓缓以指尖拖出细长痕迹:“人要有欲,才最好拿捏。”

傅鸿清皱眉:“人若有欲,万恶之始。”

这倒真是傅鸿清能说出来的话,皇帝哈哈大笑,胸中隆隆似雷鸣:“人若无欲,那还算是人吗?”

这话仿佛在蠢蠢欲动地点破什么,傅鸿清脸色青了一阵,方才回道:“是臣失言了。”

李庚撑肘站起,看了眼窗外透进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叫人做了消夜,塘月留下来一道用过?回京快三年,还从没寻到个机会坐下来好好叙旧。”

“臣过午不食。”傅鸿清俯首谢恩。

李庚神色未变,微胧的光晕被他直挺的鼻梁裁为阴阳交叠的两方,皇帝的眼睛还是亮的,灼灼盯着傅鸿清。他看着伏地不起的傅鸿清,静默半晌才说:“朕也困乏了,你回去吧。”

松湛候在殿外,听那朱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忙掀了袍子跪在地上送客,等傅鸿清走出他两步远,又抖抖灰尘去送。

殿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松湛,作甚么去?”

他面色一僵,喏喏进了殿侍候去了。

傅鸿清步履一刻未停,心绪不宁地穿行在一片蜿蜒长廊中,手心犹自生汗。他已经隐隐猜到皇帝有心调商闻柳出大理寺就职,今日之事,不过是有心试探他和商闻柳之间的关系。李庚不会让两个衙门之间有一丝一毫的勾连,至少在他御极之后的官员不能够有这种联系。

在李庚的试探里,傅鸿清把商闻柳推远了。

今日这份考题,他作的是对是错?

傅鸿清看了一眼头顶的屋梁,忽然起了个寒噤,就像那并不是一道金碧辉煌的画梁,而是一只随时夺人x命的、看不见形迹的翻云覆雨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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