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2)
对面暴怒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良久,长涧才不确定道:“林霜似?”
林霜似“嗯”了声做回应。
“你怎么会有我的传音石?”
“在凤落秘境时,你取走秘宝离开后,我捡到的。”林霜似说,“原本想在凤落城还给你,但我去找你时,你已离开了。”
长涧咳两声。
他的确弄丢一块传音石,不过这东西并不稀罕,长涧也就没在意,佩了新的在身上就作罢。
“是这样。那也好,我还欠你一个承诺,何时想到了,就用这个联系我。”
长涧又咳一声,绷着声音问:“你如今还在凤落城?”
林霜似诚实答:“不在,在无极门。”
又是这个名字。
长涧将腰间的玉牌解下,看着书案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书记录,斟酌后将玉牌放在了面前正打开的竹简上。
“你去做什么?”
林霜似便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
长涧原本想说她乐于助人,还没开口林霜似又说:“无极门的掌门请我做挂名长老,但我拒绝了。”
长涧把乐于助人四个字咽回去,干巴巴道:“为什么?”
“因为他并不是看重林霜似。”
她这话说得奇怪,长涧却一下听懂了。
因为无极门想要的挂名长老不是林霜似这个人,而是林霜似所代表的背后势力。
江阳林家,天干山,还有悟道。
其实仔细算的话还应该加上一个。
可两人都没有想到那一处去。
“他识不出你林霜似,将来他会后悔的。”长涧撑着下巴盯着传音石的纹路,“但我认识的林霜似,她可不会妄自菲薄。”
林霜似一呆,突然轻声问:“长涧,为何她们即便修为难以突破,仍旧日日都很快乐?”
为何在世人眼中,已经享有无尽资源本该事事如意的她,却远不如无极门众人豁达?
当日在秘境洞天中,所有人都受骨笛影响,可林霜似瞧得分明,郁放她们根本毫无反应。
“你感到迷茫吗?”长涧问。
林霜似说:“我不知道。”
前路未卜的人才迷茫,林霜似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应该追求什么,她好像不应该迷茫。
长涧叹了口气:“这些话本不该由我同你说的。”
“林霜似,你认为的修者是什么样?如你一般十几岁结丹,二十几岁元婴,一路扶摇直上,成仙指日可待么?
“你身边的人已是世上修仙天资最为顶尖的人,你凡事做的比较,都是与她们在比较。因而如今你修为难以提升,你觉得自己好似一下落于人后。
“可事实如此么?”
事实并非如此。
“我也曾有过与你一样的困惑。”长涧说,“我那时也想,为什么他们的天资根本求不得大道终极,却还要继续在这条路上呢?”
林霜似静静听着。
“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大道。
“你与无极门的人相处过后,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比起修炼,生活才是他们的重心。修炼只是他们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去做的事,他们不像你,也不像我,我们是以修炼为先的。
“至于快乐。林霜似,她们能心无旁骛安得自在,那是好事,你也可以羡慕她们,可你不该因此怀疑自己,修行向来不是快乐之事。”
林霜似心里放下那些情绪,收拾好心情,正要感谢长涧的开导。
长涧的声音停顿一下,再从传音玉牌中传出来时,竟像贴在她耳边似的:“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又何妨。”
“这都取决于你自己,做你自己的选择就好,林霜似。”
林霜似摸摸自己的耳朵,无端觉得心头发痒。
这一夜林霜似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忘记了晨起练剑。
郁放正跟几位同门一道提着斧子准备去后山,撞见林霜似还同她打招呼。
林霜似问:“你们今日要做什么?”
郁放说:“昨日你教我们练剑,我们昨夜回去后商量着,干脆做些练剑用的木头人,这样即便到时候没人指导,我们也能自己导正剑势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林霜似跟她们一同去了后山砍树。
后山还有无极门栽种的大片果树,路过时正逢有弟子在当中巡视。
那人摇着把老蒲扇,慢悠悠地踱步在林间。
郁放见她感兴趣,同她道:“我们还育有鸡鸭一类,不过放在这边太吵,在另一处山头。”
郁放等人用斧头砍树,虽然也借用灵力,却比不上林霜似的剑快。
霁秋听了林霜似的话,像被放出了笼,一剑下去削了林霜似身周五尺的树。
一剑完成任务。
这还是它克制过的结果。
郁放几人目瞪口呆,将霁秋夸了又夸,霁秋差点就飞窜出去。
她们在林中制作木头人,这个林霜似还是会的,但郁放不肯让她动手,给她指了路,让她去另一处山头看家禽。
“你放心,今晚之前,一定让你见到这些木头人。”郁放信誓旦旦道。
林霜似便循着山路到另一处。
负责蓄养家禽的弟子也认得她的,听她说想来看看,立刻招呼其他几人去查看家禽的状态,先领着她进了最近的羊舍。
林霜似早已听见羊叫,绕过一处门便看见棉花一样膨软的小羊挤在羊舍中咩咩乱叫。
林霜似好奇地伸出手,便有几只羊仰着脑袋过来蹭她。
一整日,林霜似都在无极门中走动,新奇地观览她们许许多多的不同之处。
到晚间回去时,果然见郁放她们正在放置那些木头人。
晚饭摘了别的菜做了杂菜汤,郁放挥手与林霜似告别,却听见她冷不丁道:“我可以,一起去尝尝吗?”
郁放一怔后,大喜过望,就差敲锣打鼓将林霜似迎进饭堂的大门。
无极门的饮食不是山珍海味,却很能抓住人的胃口。
林霜似嚼着脆嫩多汁的青菜,心想:也许这就是无极门众人的生活。
她的心终于定下来,虚浮于表面的那些东西逐渐在脚踏实地的每一步中,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空中浮尘那样,最终归于地面,铺成她前进道路的一部分。
林霜似心间空前清爽轻松。
是夜,林霜似独自静坐在屋顶上。
天上星辰璀璨,长河深邃。
景色似乎如旧,月亮却比昨天更圆。
“叮——”
熟悉的脆响。
片刻之后长涧的声音果然从手中的玉牌中传出。
“林霜似。”他说,“今日感觉如何?”
“很好。”林霜似答,“谢谢你,长涧。”
长涧轻嗤一声,敲着桌子沉吟道:“那你怎么谢我?”
玉牌莹润的光映亮书页上的字,打从一个时辰前,这一页就再也没有翻动过。
林霜似带着笑的声音从万里之外传来,她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欠我一个人情吧。”长涧说,“林大小姐的人情,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林霜似在无极门多留了几日,便准备启程继续北上。
这几日夜间,她总会与长涧简短地说几句话。
有时是长涧主动来找她,有时是林霜似主动去找长涧。
林霜似打从认识长涧的那一刻起,便知晓长涧绝不只是传言中那样只是个嗜血滥杀的魔头。
世上任何人都不只有一面。
这一点她在过去与长涧相处的那半年间明白得更透彻,这几日与长涧的交谈,也让她对长涧有了新的认识。
离开无极门的前一夜,林霜似告知长涧自己将要北上的计划。
长涧那边久久无言,林霜似只依稀听见有人敲响房门,随即一切声音都变得朦胧模糊起来,长涧与对方说话的每一个字眼都同泡沫一般虚幻难辨。
林霜似知道自己不该听,便放空心神刻意不去想。
不久后长涧回来,将那层朦胧挑开,一切又清晰起来。
长涧淡淡道:“近来会有些忙碌,林霜似,我暂时没有空了。”
“如需北上,一路小心。”
他说完便准备掐断传音的联系。
“等等!”
孔纵还在门口等待,长涧摩挲着玉牌表面映日荷花的纹路,觉得这块玉发热。
“嗯?怎么了?”
那头的风声竟骤然急了,分不清气息究竟来自于何处。
林霜似小声道:“没什么,我会的,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