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是妖女?(2/2)
“此处名为绝影峰,是一位少侠的居所。”他淡淡解释:“绝影峰萧如安十九岁行走江湖,对你一见倾心,自此互定终身。而你却在一年后决然离去,徒留他在绝望之下归隐山林。”
孟娴怔然地听着,似是熟悉,又莫名陌生。伴随着他的讲述,脑海中逐渐浮现起一位清风朗月般的青年,手持长剑,月下惊鸿。
她心中瞬间升起无限的眷恋,眼角也微微泛红,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而这一切在见到那位名为萧如安的剑客后,都骤然平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面前佩剑的青年,又看了看。而后视线不受控制地向后漂移,扫过垂眸静立的素衣僧人,心中泛起嘀咕。若是折竹养长头发,换上同样的青衣,或许会更加有少侠之姿吧。
平心而论,萧如安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宽肩窄腰,长身而立,面容极为清俊,凤眸微挑,满含深情地望着她,欲语还休。
可面对着深情依旧的旧情人,孟娴的心情却比停灵三日的尸体还要冰冷平静。
他探出手向她靠近,她低头看了看,礼貌地退后三步,点点头:“你好,久仰。”
剑客清俊的面庞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被痛楚取代,峻眉微皱,萧如安痛心道:“我们之间,无需如此客套。孟娴,我一直在等你。”
孟娴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应了声“噢”,上山前澎湃的心绪与模糊的回忆在这一刻变得空荡干瘪,只余满眼陌生。
青年有些许无措,看了看她的身后,问:“这……”
折竹道了声佛号,上前解释:“贫僧折竹,孟施主失去了记忆,贫僧伴她行走江湖,了却情债,择一人相守。”
“对。”熟悉的声音打破尴尬,孟娴终于回神,对着萧如安认真道歉:“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心愿或困难,我定会尽力为你达成,也希望你能放下旧事,早日再觅良缘。”
萧如安苦笑摇头:“你若要择一人相守,为何不能是我?你若问我的心愿,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此生不离。”
孟娴心情复杂,她隐约觉得自己确实要与一人相守,但那人绝不是萧如安。
再度退后两步,半个身子都躲在折竹身后,她支吾道:“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听说咱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早,你或许不知道,在你之后我还有好多情缘。”
她一面唾弃自己的无情,一面咬牙直言道:“有什么心愿你快说吧,我还赶着去下一家。”
话语一出,不仅萧如安愣在原地,连折竹也有些许怔然,两人似乎都被她的绝情与无耻震慑住了。
看到他们的神色,孟娴愈发感到无地自容。她似乎,不只滥情,还很绝情,多少也沾点人渣。
可天道在上,她对那位萧少侠是真的半点感觉也无,好听的话说的越多,伤害也就越大,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的说清楚。
寂然良久,萧如安表情僵硬,折竹则提议:“孟施主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曾经相爱的点滴,如此决断未免草率。不若我们在绝影峰住上一阵,二位施主重新了解,重拾回忆之后再做抉择。”
“好!”萧如安迫不及待地应下,而后目带期许地看向孟娴:“可以吗?”
孟娴微微摇头,目光一转,却正对上折竹淡漠的目光,拒绝的话语哽在喉中,想起先前对折竹承诺会好好了却旧日的情缘,她无奈改口:“那就住几天吧,打扰了。”
萧如安松了口气,目光温和,认真道:“不打扰,我会对你好的。”
气氛莫名的松弛了下来,他的态度变得自然了许多。折竹闭门不出,每日参禅念佛,做些斋饭,任由二人去相处试探。在度过了最初的生疏客套过后,孟娴发现,萧如安是一个性情相当中正温和的人,他光明磊落,坦荡诚恳,剑法也十分了得,端的是一个光风霁月的正派侠客。
二人很快相熟了起来,萧如安带她进山,摘野果,打野兔,亲手烤给她吃。轻松愉快、漫山游玩的日子大大缓解了孟娴失忆后又失德,时时紧张忐忑的心情。
对待孟娴,他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对她好”,事事周到体贴,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可孟娴总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出于爱意,而是出于他良好的品行,一种近乎执行约定般的行动力。
得益于他的迁就,他们之间的关系堪称良好,甚至,也许也有几分真情在,做朋友或是兄妹,都能毫无芥蒂,相互托付。可偏偏,他们是一对旧情人。
山中静谧的时光里,萧如安偶尔会与她说起自己的过去,少小离家,拜师学艺,每年只能相见一次,却依旧亲近慈爱的家人。
“我一直觉得对不住父母,对不住幼弟。”微凉的晚风中,青年依旧笑着,神色却有些寂寥:“不过,人生在世,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既已入了师门,我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孟娴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几许酸软。十几岁提剑下山,行走江湖的剑客,短暂相聚的家人,骤然出事的师门……萧如安倚马仗剑的一生在寥寥几语中有了形状,她似乎有些印象,又似乎对不上这个人。
“后来呢,你师父还好吗?”青年久久无言,她好奇追问。
天边晕开暮色,金绯荡叠层云,萧如安望了望,忽而垂眸轻笑了一声,转而说起了他们曾一同行走江湖,进而定情的事情。
孟娴抿了抿唇,纠结了半晌,小声道:“我总觉得你在说别人的故事,不止我没有记忆,你好像……”
萧如安忽然收了笑意,定定看向她的身后,孟娴亦收声回眸,见折竹静立在不远处。
孟娴忽而一乐,拍了拍手起身跑过去,“要吃晚饭了吗?”
“嗯。”折竹退后半步避开她,淡淡应声,又朝他身后道:“萧少侠,回去用饭吧。”
“好。”萧如安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回应的声音像是轻叹一般。
身为一个苦行僧,折竹的厨艺惊人的不错,虽是素斋,却比萧如安烤出的野兔野鸡要更合孟娴的胃口,咸辣鲜香,滋味十足,半点也不输山珍野味。饱餐过后,还有清甜的莲子羹来解腻。
孟娴吃得有些饱,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忽然好奇:“你一个和尚,口味还挺重,怎么酸辣香甜什么都吃?”
折竹舀汤的动作一顿,随意道:“人活一世,总要多些尝试。”
孟娴不假思索:“那试试情爱?”
场面忽然寂静,理智回神,孟娴吞下口中甜水,小声道:“我开玩笑的。”
折竹面色冷沉,重重放下汤碗,拂袖而去。
萧如安神情复杂,朝她抱了抱拳,无声地道了句“佩服”。
孟娴尴尬不已,内心也很佩服自己。失了忆下定决心要做个好人,劝和尚破戒的话尚且不过脑子,随口而出。她简直不敢想,从前在合欢宗做妖女时,她该是怎样的热情奔放。
厢房内亮起烛火,僧人手持念珠的身影映在小窗之上,孟娴与萧如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惧意。孟娴擡了擡下巴,萧如安默契点头,二人很快收拾了碗筷,溜了出去。
山风拂过耳畔,他们越跑越快,最终停在一处开阔的缓坡上。夜色在山中变得格外辽阔,星也灿烂,月也辉煌。
孟娴想到自己竟然再次调戏了折竹,还为此落荒而逃,不由想笑,好半晌停下,她忍不住问:“你说,他长的那么好看,为何要做和尚?”
“好看?”萧如安面色古怪,似是在回想折竹的面容,细思后点了点头,又道:“可,长得好与是否要出家有什么关系?”
孟娴被问住了,哽了半刻,她羞愧道:“大概是我的色心作祟,不想叫这么好看的人去当和尚。”
“我从前也许骗过你,你不知道,我是合欢宗的妖女,十分风流好色,惹了好多情债,还不依不饶的缠着折竹一介出家人。就算我如今失忆,下定决心做个好人,也总是忍不住对他动念。”
萧如安沉默了许久,叹息道:“合欢宗不在俗世,我确实没听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人。”
孟娴心中微叹,心想他可真被自己骗得够惨的,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她说好话。不过,她并不想在这难得的轻松时光中还要自己说自己坏话,索性听之任之,不再解释。
按折竹的说法,她的旧情缘可不算少,下一个是否有萧如安这么好说话,她还能过多久快活日子,实在难讲。
孟娴悠悠地叹了一声,萧如安忽然喊了她一声:“孟娴。”
“嗯?”孟娴随口应着。
“……没什么。”萧如安静默片刻,问:“这个名字很好听,是谁为你取的?”
孟娴想了许久,眼前浮现起一个白眉白须的慈爱老者面容,她回想道:“是我的老师所起,他嫌弃我懒散没样子,为我取了个娴字。一则娴静端雅,二则娴熟从容,三则……”
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低声说:“娴音通闲,若是一二都不成,他希望我能做个富贵闲人,安闲即是圆满。”
“你呢?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萧如安没回应,黑暗中,孟娴仿佛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越来越快,间或杂着几道错乱的节拍。
良久,他继续拾起话头,声音很轻,语调中有种故作随意的姿态:“我出生那年,家中来了位云游僧人,铁口直断我此生必入江湖,若强留在家,则祸事不断。萧家乃京中富户,我是家中长子,甚得父母喜爱,初时他们并不想我走,直到……母亲病重,父亲下狱,僧人再度登门,为我赐名,并择选了门派。我自此入了江湖,成为今日的剑客萧如安。”
孟娴怔然,下意识反驳:“哪有这样的道理?命不该是这样的,这不合因果。”
“那,命该是什么样的?”萧如安漠然反问。
孟娴却是哑然,纠结地咬着下唇,愣愣说不出所以。
夜已深了,鸣蝉狂乱地叫着,颈侧传来细微的痛痒,孟娴擡手拍了一下,捉出一只小虫来。
“走吧,该回去了。”萧如安道。
孟娴神思不属,轻应了一声。与来时的欢快截然不同,默然地走过同样的路,二人再没言语。
行至山腰,远远见着一豆烛火,素衣僧人持灯而立,高大的身影在灯烛的映照下愈发岸然。
萧如安朝他远远点了下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孟娴则小跑了过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折竹垂眸,额间一点朱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一丝别样的艳色。他神色冷冷,视线定定地落在她颈侧的红痕上。
“怎么了?”孟娴不解,擡手揉了揉那处,姝色散的愈开。
烛台稍向上擡了擡,幽沉的视线落在她的下唇。
孟娴心生不安,后退半步,小声道:“到底怎么了?”
折竹擡手,指尖狠狠揉上她的唇瓣,声线冷沉,“他碰你了?”
“嗯?”孟娴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凤眸危险地眯起,浓如松墨的夜色中,僧人不复端庄,一字一句地诘问:“他,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