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直球得人心(2/2)
裴玄瑾轻声应着,在这一刻抛开一切不想,只愿随她去到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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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重重似画,小貍卸下肩头车套,吐着舌头砰地趴倒在地,化为巴掌大的小奶猫。
“辛苦了。”孟娴揉了揉它的头,主动将它抱起放到小窝中。
小貍救主心切,恨不能立即就飞到其他大洲去,偏偏一双猫爪对机关阵法都无可奈何。为了让唯一懂得这些的裴玄瑾能够专心制造飞舟,它主动揽下了旁的所有事情,每日天不亮就载着孟娴出门,游走周边各大人类村落,送菜送粮,向他们展示农田阵法,为他们布阵换取黑石。
在凡人的历史记忆中,一切的灾厄都起源于骤然失去灵气的修士,因此对修真者与术法有着天生的抗拒。幸而孟娴的身份是个凡人,加上小貍灿若莲花般的口才,扎实的农学知识,几日下来终于让他们松口,答应在自家宝贵的田地上试验一番。
孟娴与小貍都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们知道,作为一种群居生物,人类最是善于趋从,将这一片地域的人们教好,叫他们拿到成果,旁的地区无需谁去游说也会争抢着前来学习。
因此,他们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孟娴接连布阵、放置黑石转化灵能,小貍则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传授先进的农耕技艺。进可耕田犁地,退可撒娇卖萌,博学又肯干的小猫咪很快打开局面,成为环瀛湖地区众多村落人人喜爱的小猫仙君。
然而,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小猫也一样。越是在外卖力卖萌地工作,回了家就越是懒散暴躁,躺在小窝中连尾巴尖尖都不想动,架子颇大的呼来喝去:“我要吃那个,不对,旁边的!”
孟娴对此视若无睹,端着碗盘去后院给同样披星戴月,拼命努力的另一位小仙君送饭食。
小貍眼都不擡,并不管她,反正面前有一老一小陪着。沈毅川按它的要求夹菜送饭,天虚子拄着拐杖,温声哄着:“咱们小猫仙君累坏喽,多吃点。”
久违地被疼爱,小貍满足地眯起眼睛,傲娇道:“老头儿,你也吃,可别说我小貍不尊老敬老。”
一道纤指弹上它的额头,孟娴归来落座,不满道:“叫什么老头儿,无礼。”
天虚子心疼不已,连声“哎哟”,师徒两个一个揉头,一个吹气,哄着:“痛痛飞,小貍不疼。”
“……”孟娴无语至极,忍不住道:“它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可能还没它年岁大呢。”
沈毅川板着脸,严肃道:“孟姑娘此言差矣,貍仙师不辞辛劳教化万民农耕之术,此举活人亿万,是堪比救世的大功德,我们多照顾它一些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孟姑娘也是一样。”
孟娴:“……”
她心中无语,沉迷小猫的美色就沉迷,不若诚实一点。如此捎带脚的说起她,大可不必。
小貍的辛苦不是假的,他们心疼也是应该。至于礼貌……孟娴摇了摇头,就随他们愿打愿挨吧。
这几日不仅他们忙,天虚子和沈毅川也没闲着。知晓了黑石转化灵能的方法,以及几人要去往其他大洲的事情之后,二人激动非常,天虚子一把年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状态,硬是开了场祭典,昭告先祖,敬谢天地,感恩他们给了这方世界一线生机,一个好起来的可能。
沈毅川逐渐养好了身体,每日钻研学习阵法,照管家中田地,研究农机、育种等种种法门。由于他态度格外恭谨,小貍也是不吝赐教,将各项农学法门都刻录在留音石里,倾囊传授,沈毅川也不负所望,头悬梁锥刺股,日夜刻苦,立志要将这些奇法融会贯通,走遍东洲传习。
天虚子年岁已高,实在没有心力参与这些,因此力排众议,承担起了所有的后勤工作,每日洒扫整理,下厨烹饪,让他们能够将更多时间用在正事上。由此,孟娴也终于明白,为何自裴玄瑾幼时起,天虚子就教导他不可看重口腹之欲。无他,师父不会,徒儿自然不能在意。
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加上近来也确实忙碌,孟娴无心挑食,囫囵吃饱了肚子,就瘫倒在院中躺椅上休息了。
夏夜的晚风轻拂,点点蝉鸣清越,难得的闲适使她的眼皮愈发沉重,细眉微蹙着,努力了几次试图擡起长睫,却还是拜倒在深沉的疲惫之中,陷入浅眠。
她睡得并不安稳,小院不大,小貍讲学的声音,老人拄着拐杖行走整理的声音,窸窸窣窣不断传入她的梦境。良久,晚风带上丝丝凉意,院中安静了下来,阵阵香气取代喧闹,萦绕在她的鼻尖。
这味道太过真实,孟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而后被一声轻笑唤醒。
迷蒙地睁开眼,小裴仙君袍袖仍未放下,面上还带着研制飞舟时蹭上的黑石痕迹,手中却端着一盘鲜香的青椒兔,笑意盈然地看着她。
“嘘。”他竖指噤声,示意孟娴去看。厢房的烛火均已熄灭,小院的石桌上一灯如豆,映着几道简单却可口的饭菜,蒸水蛋、清炒时蔬,还有他手中的青椒兔,皆是她爱吃的。
孟娴眼睛一亮,蹭地坐起,心中泛起丝丝甜意,饭菜还没入口,就感受到了无比的满足。
裴玄瑾温笑着牵着她入座,为她布菜添茶,孟娴一面吃,一面也有些心疼,怨怪道:“造飞舟全都要靠你一个人,都这么累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对面的人也拿了碗筷,时不时的吃几口陪坐,闻言自得的挑眉,忽而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来,骄傲道:“最重要的驱动器已经研究好了,只需要补上一些材料,再改造一下原有飞舟的结构即可。”
“真厉害!不愧是裴仙君!”
孟娴捧场地夸赞,端起茶杯假作敬酒,一饮而尽。二人相视,低声地忍着笑,唯恐吵醒屋内的同伴。气氛安宁而温馨,他们说着话,很快就将几道菜吃净。
晚夏夜微凉,星河尽明,是人间绝胜。孟娴抻了抻懒腰,一丝睡意也无,莫名地精神。
裴玄瑾提议:“若是不困,与我一同去取些材料可好?”
孟娴欣然应允,问:“去哪取,红花溪谷吗?”
“嗯。”裴玄瑾轻声应着,牵起她的手走出小院。
夏夜的丛林静谧温柔,连月的干旱使得枝叶并不繁茂,稀稀疏疏地投进月影星光。穿过树林,再行数十米,就来到了早已干枯,遍地嶙峋的红花溪谷。
山石峭壁上挂着少许枯死的树藤,溪谷的凹陷处,隐约可见一些风化失去光泽的小贝壳。这是一处失去生机的荒芜之地,也是这方小世界的一个缩影,裴玄瑾望了望璀璨星夜下不堪的溪谷,有些难为情地介绍:“这就是红花溪谷,也是……我的墓茔。”
孟娴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名为墓茔,也当真是建于地下。移开一处格外隐蔽的石堆,一处密道显露出来。拾级而下,小路并不难行,洞壁上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微光,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一阵微凉的穿透感袭来,孟娴讶然回首,见来时的密道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高大的紫铜门。
“独立空间?”她问。
“是的。”裴玄瑾拉着她,缓缓在内走着,如同一个终于找到看客的收藏家,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里的一样样收藏,及其背后代表的历史与文化。
“西洲入侵之后,天地灵气不断衰弱,那时便有前辈猜测,灵气终有一日会断绝,而这方世界也终会崩毁。”
“这方墓茔倾尽了全修真界的力量,自成空间,留存着修士、妖族与凡人几乎所有的创造与书册,若真有一日世界崩毁,守墓人会带着这些火种落入虚空,直到寻到新的世界加入,或是禁不住虚空的侵蚀,彻底毁灭。”
裴玄瑾神色有些黯然:“每个洲都有自己的守墓人,我曾以为你也是……”
“不过,这样也好。”他扯出一抹笑意,道:“做守墓人并不适合你。”
成为一个守墓人并不容易,他们注定一生孤寂。要天赋极佳,年轻而境界高,挨得过漫长的岁月;要工于心计,善于伪装,不可被人知晓身份;最重要的是,要永世守着这座坟茔,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昏暗无光的墓室中。无尽的静默使他无限接近于冷漠,失去对万事万物基本的期待,只绝望地等待着世界崩毁的那天到来。
师父与师弟在谷内结庐而居,他却鲜少能见到他们。若非师弟善心泛滥跑去给人类打井,坏了身子,裴玄瑾甚至不会在春日走出这座溪谷。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做下最为明智的决定,裴玄瑾在这颠沛绝望的末法时代,遇到了如初阳般热烈坦诚的女子。她慈悲慷慨,喜好阳光,友善爱笑,一切都与墓茔中的他截然不同。她将他带回到阳光下,重新拥有了快乐的能力。
而最重要的是,她坚定地越过一切鸿沟,向他伸出手。她要填平所有沟壑,带他离开。
裴玄瑾紧紧地握着她,女子时而问询,时而惊呼,有她的声音在旁,墓茔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二人最终止步于一座恢弘的飞舟之畔,孟娴看着眼前造型奇异的金属巨兽,愕然失声:“这么大?”
裴玄瑾淡淡点头,取出一份图纸为她细细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