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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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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姜若同她穿了一件式样差不多的襦裙,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身上那副胆小怯懦的小家子气是再华贵的衣服都遮挡不住的。

可比起两年前,姜若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因为要陪着商商玩,她全身没有一件首饰,头发只盘了一个低矮的发髻,用赤红洒金的缎带绑着。她穿的也是最为素净的杏色短袄。下身配了鹅黄色的蜀锦马面裙,没有一点出格的颜色。

这样的搭配多数人都驾驭不了,多多少少会暴露出些短板。

可姜若肤色原本就偏白,气血也好,说一声肤若凝脂也不为过,整个人就像是莹润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珍珠。

偏头朝着她看时,赤红洒金的缎带在脑后微微晃动,一抹红色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雾蒙蒙的眼睛如寒着远山秋水,潋滟多情。

而再看看自己。

为了同六皇子彻底斩断关系,她什么都没带就出来了,身上的衣服首饰还是早年前在唐家时候穿的。虽然衣服的料子和首饰都不算差,可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些都已经过时了。

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过得比自己还好,这是一件比自己落难还要难受的事。

唐昆月忍住那股涌上来的酸涩,装作不在乎地仰着自己下巴,在屋子里打量一圈,“表哥呢?”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姜若,将玩笑话说出一股挑衅的意味,“该不会是怕我把表哥抢走,所以刻意隐瞒我过来的消息吧。”

“没有瞒着,他现在确实不在府上。”姜若好脾气的说,“你要是想要找他直接和他说就成,我没什么意见。”

“我自然是要和他说。”唐昆月说完这句话之后,声音突然停住。

等到对面的女子好奇地朝着她望过去时,她才带着几分恶意地开口,“毕竟表哥这次帮了我大忙,帮我同的六皇子和离,我现在已经和六皇子没有任何关系。”

姜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这些是干什么?是想要去见见六皇子?”

唐昆月蹙了蹙鼻尖,提到六皇子时表情中有些厌恶,但是很快又忍了下来,“我是说我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其中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所以我自然要过来,‘亲自’谢谢表哥。”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还着重在“亲自”两个字上下了重音。

姜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明宣帝上位之后,着重了处理了王家,还是因为王家在这次宫斗中跳得太厉害。朝中几位王氏族人或是同王家有牵连的大臣都落了马,先皇后这一支被抄家流放。

六皇子原本也要受到牵连,可先皇后一死,明宣帝反而不好对六皇子下手,免得会引起各种各样的争议。

只是六皇子的命虽然保了下来,但还很显然明宣帝也会防止有人会借着这个弟弟的名义搞事,干脆派六皇子去看守皇陵,也相当于是变相地看守起来。

同王家相关的人急忙想要撇清关系,六皇子妃的家中出面说是要同六皇子妃断绝关系。六皇子妃倒是心性好的,扶着颓败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六皇子利利索索去了皇陵,没听说有任何的抱怨。

倒是唐老夫人说着想要和唐昆月断绝关系的话,最后还是心疼孙女,亲自找了过来求顾淮安在中间斡旋,看能不能将唐昆月保出来。

“唐家就昆月这么一个姑娘,老身日后也不求她多富贵,稳稳当当过一辈子就成。”

顾淮安最后答应下来,其实不止是他,就算是换做安王在场的话也不会拒绝。毕竟安王妃出身唐家,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磨灭不掉的。

这原本是一件麻烦事,毕竟唐昆月是侧妃,连“和离”两个字都算不上。

可在顾淮安找过去时,六皇子擡头问他,“这是昆月的意思吗?”

他这段时间瘦了好多,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穿着一件看不清楚颜色的破旧棉衣,棉衣下感觉不到一点起伏,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活像是一把骷髅。

“是唐家的意思。”顾淮安委婉说。

六皇子低垂下头,半天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嗓子里才传来一句格外嘶哑的声音。

“好。”

顾淮安凤眼微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口的位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只是在见过六皇子之后,他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姜若。

“他有济世之心,却没有济世的能力,更何况他的一身荣耀,都是王家拼命压榨底层人的心血供奉出来的。”

“没有改变的能力时,活得清醒就是一种痛苦。”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将皇陵的守卫敲打一番。

本质来说,六皇子就算是坏人,就算有对不起旁人的地方,但对唐昆月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唐昆月想要同六皇子分开过更好的生活无可指责,毕竟人就是自私的动物,她想要更好的生活也正常。但在提起六皇子时,她那副厌恶与鄙夷又算是什么。

姜若不太喜欢唐昆月的态度,但是也不想和她吵架,抱了商商就要走,“那你就在这里等等他吧,可能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颇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

心里的那股不甘和嫉妒在心里不断的发酵,最后酿成一场风暴。

看着抱着孩子要往外面走去的姜若,唐昆月心里的那根神经一下子崩断了,于是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毫不犹豫地推了面前的女子一下。

变故是陡然发生的,谁都没想到唐昆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姜若被推地正着,踉跄着砸向门的位置。出于下意识的考虑,她手肘往外侧护住孩子,拿头抵着要撞上的门。

只听见一声“碰”,商商的哭声随即就响起。

姜若只觉得可以头晕,胳膊的位置也疼得要命,感觉像是破了皮,忍着疼痛去哄孩子。周围的丫鬟齐齐围了上来,一边哄商商一边看孩子有没有磕着碰着的地方。

就连徐嬷嬷也皱起了眉头,顾不得主仆之间的差别,将唐昆月往后拉,“唐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唐昆月毫无愧疚地站在原地,抿唇道:“她对我不尊敬。”

“那要对你怎么尊敬,见面先跪下来给你行礼吗?”姜若气得要命。

“我是主,你是仆,你尊敬我不是应该的吗?”唐昆月冷不丁说。

她这句话刚落下来,室内一下子没了其他的声音,只有商商抽噎的可怜声,众人齐齐地看向唐昆月。

虽然顾淮安同姜若没有走过三书六聘,没有拜堂成过亲。但当初顾淮安为了姜若忤逆先帝,差点被废除爵位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国丧时,姜若是代表安王府出面,站在皇后的身边等着大臣夫人和皇亲前来拜见,身份早就过了明路。

混到这个圈子的很少有糊涂蛋,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看不清楚情况,在私底下对说过两句关于姜若的难堪话。被顾淮安知道后,就先后出了事,自家那点事被翻出来弹劾。最后那些说闲言碎语的,被压着来了安王府,磕头认错又赔了一大笔才将这件事了解了。

三言两语害得家族吃了这么大教训,那些人往后的日子也都不好过,无一不被当做了家族的弃子。

这是先帝在时,顾淮安就敢干的事,让所有人都知道姜若就是他心口上的一块逆鳞,触之必死。现在明宣帝同顾淮安交情不错,更加看重顾淮安,上赶着巴结姜若都来不及,谁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就好像是屋外的冷风一下子吹到屋子里来,连着屋里的温度都往下直降,跌到了冰点。

唐昆月的话出了口,这些时日一直积压的郁气宣泄而出。

“我自认为没有一点比你差,出身比你好,相貌比你好,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她挺直自己的脊背,维持着作为贵女的尊严,眼眶微红高高在上质问着:“所以你哪一点能比得上我?”

类似的话,姜若在同唐昆月刚开始见面时就听过,她不是没有为此自卑难受过。

但是此时,她将商商交给旁边的墨竹,同样推了唐昆月一把让她撞上前方的黄梨木桌。

她雾蒙蒙的双眸盯着面前的人,寸步不让道:“所以呢,所以你就是认为样样都比我出色,找上门特意羞辱我,想要看我难堪的样子?”

“可是你想错了,我不会觉得难堪。”姜若觉得自己的出身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出身不好,你说的琴棋书画我都一知半解。但是有什么关系,我一直都在认真生活,认真和身边的人相处,认真在努力改变自己。”

“所以我为什么要难堪?”

唐昆月震惊地看向她,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不高兴纯粹是因为淮安喜欢我,你觉得我不配。”

姜若在说起喜欢的时候,没有了当初的怯懦和怀疑,“可是你看的只是我的身份,看不到我们落水之后面对追杀一路逃亡,也看不到我们在扬州时救灾累到靠着就睡着,更看不到光是为了能在一起这件事我们做了多少努力。”

“我不觉得我不配他的喜欢,相反,我觉得我值得。”

她和顾淮安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

她在说这句时,目光笃定却不张扬,提到顾淮安时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连周身都像是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过分美好,美好到让人嫉妒。

“你也就是会用嘴巴说说……”

“昆月!”

突然一道男声穿插进来,打断她们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就看见一位眉目间同唐昆月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面色铁青,有羞愧也有愤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以为乖巧端庄的妹妹在私底下,会这般胡搅蛮缠用自己的长处去耻笑一个无辜的人。

唐稽山上前去死死地攥着妹妹的手腕,转过身对姜若见礼赔罪,“弟妹,是我们家没有教育好昆月,今日你听到的话不要放心上。等回去之后,我们一定会对她严加管教,改日再过来赔礼道歉。”

“哥!”唐昆月不满他的说法。

唐稽山猛然回头,一贯温和的他眼里迸发出的凶意,死死绷住下颌压低了声音说:“闭嘴!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唐稽山是真的动怒了,唐昆月也被吓了一跳,心口狂跳。最后在哥哥冷肃的视线当中,还是把所有话都给咽回去。

两个人朝着外面走,见到外面站着顾淮安时,唐昆月眼前一亮,“表哥。”

“嗯。”

顾淮安披着一身黑色的狐皮大氅,冷风从后面吹拂过来,将他的眉眼衬托地越发冷峻。他相貌极为优越,闲散地站在芜廊的位置,就有一种同翠竹一般清俊挺拔的气质,让人高不可攀。

唐昆月上前的动作在男人越来越冷的视线中停住,她笑得有些勉强,“我今日过来原本是想谢谢你的。”

“你不该谢我,该谢的是外祖母。”顾淮安轻轻摇了摇头。

“昆月,该懂事一点,以后见到你表嫂,该叫人的还是要叫人。”他看起来像是在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朝着唐昆月说,也是朝着唐稽山说。

“毕竟情分这东西有一点薄一点,唐家也没有那么多情分能让你去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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