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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有这么回事。
今年干旱,京城雨水少,田里的秧苗半死不活瞧着就不像是可以丰收的样子。三皇子有好几座庄子,底下的人费心费力开槽引渠,秧苗长势旺盛。
三皇子便让人将秧苗卖了一半,只收取几文钱免得那些农户因为不用付出心血而糟蹋秧苗。
所以在御史台弹劾时,三皇子心里像是坐在的佛祖跟前一样稳,这要是能被弹劾到,那他真的就是纯纯的冤种。
别说三皇子不将这次弹劾当成一回事,就是其他人也不以为意。
可偏偏皇上就因为此事动怒,在一众朝臣面前狠狠斥责三皇子,说他“行事鲁莽无状,不堪大用”。
那一瞬间,所有的鲜血都往脑部涌去,三皇子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又被当众训斥的窘迫难堪和无辜被冤的无能愤怒。
而就在那时,他的目光瞥见了站在所有人正前方的太子。
太子穿着储君的蟒袍,威仪堂堂,无比风光,仿佛一生下来就与他们这些人浑然不同。
三皇子因为愤怒快速膨胀的心被猛得戳了一个口子,炸得七零八碎。他生生忍下喉咙间的那股腥味,利索地跪下认罚,接受所有朝臣打量估算的目光。
姜若听说这件事时,三皇子寻摸了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找顾淮安喝酒。
他们两个人也没坐在椅子上,而是一人拎了一壶酒,就坐在庭前的台阶上一口一口喝着。
三皇子已经喝到烂醉,见到姜若来也不将她当做外人,招呼着:“你要不要也来喝一杯?我今日带来的酒水可不一般,外面千金难寻。”
说完之后,他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炒黄豆,“我现在就只剩下钱了。”
“不要理他,他心情不好。”顾淮安朝着她伸手,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怎么心情不好,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他喝到睁不开眼,侧过身身体不断地朝着后面仰去,斜睨向姜若,说话语气有点冲:“你也觉得我不好吗?”
“你发的是什么疯。”顾淮安握住姜若的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不轻不重踹了对面的人一脚。
三皇子被踹倒在地,索性就直接躺下了。
暮色四合,他躺倒在灰白色的昏暗里,赤红的眼直直地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
“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怎么再一开始就没了上场的资格呢?”
他学文习武,将一切事情努力做到最好。哪怕是之前受到过那么多次打压,他也觉得没关系。
帝王的纵横之术嘛,未必是针对他。
他对亲情的最后那么一点希冀,在今日的训斥当中被辗轧得分毫不剩。
原来不是平衡之术,就只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是被在意的那一位。
胸腔里关着喧嚣的情绪,无数的小人抓着牢笼的杆子,声嘶力竭地吼着:“凭什么呀!”
是啊,凭什么呀。
顾淮安眸色逐渐变暗,同三皇子碰了碰杯,到底没说什么。
喝到最后,知道消息的傅珠宜赶了过来,将三皇子接回去。喝醉的三皇子也不顾还有人在场,直接揽着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脖颈,含含混混问:“你也不爱我,是不是?”
傅珠宜觉得自己的一辈子的脸都在这里丢没了。
她耳朵“唰”地一下红了,将他的脑袋推开,一张脸冷了下来,狠狠拧了了他的胳膊内侧。眼见着男人消停了些之后,她不好意思地同顾淮安和姜若打过招呼之后,才带着三皇子离开。
顾淮安牵着姜若的手也回去了。
他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屋,而是在先去了东屋看了看商商。豆丁大的人正在被徐嬷嬷抱着,葡萄似的眼珠子一直跟在摇动的拨浪鼓转动,时不时被逗得发笑。
屋里明亮烛光经过窗棂,落在男人冷硬的脸上就剩了极淡的一层。他的视线在朦胧的光线当中,逐渐变得柔和,仿佛穿越了无限的时间,陡然变得如同水般温柔。
姜若错愕地见到这一幕,蓦然就觉得有一支箭直击胸口的位置,疼痛在铺天盖地的鲜血当中飞溅,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三皇子因为皇帝的斥罚而难受,埋怨着不公与偏心,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同样是皇上的儿子,他甚至连同太子一较高下的权利都没有。
那顾淮安呢?
他生来就是安王府的世子。这个身份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他这一生都是在为太子铺路。
三皇子好歹还有疼爱自己的母妃,享受过疼爱。
他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安王对于他的感情也是克制而又带着界限的。他日复一日在安王府中长大,按着别人原本安排好的轨迹前行,成为如同安王之于景丰帝那般成为太子的存在,成为一道最忠实的影子。
可是太子对于他的信任少得可怜,甚至想要亲自除去他。
在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追查下去时,顾淮安在想什么?是否也像是今日的三皇子般,一遍遍询问自己为什么。
姜若只觉得鼻尖泛酸,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突然就明白了了他对商商的纵容与疼爱。
他何尝不是想将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得之物,全部都给予商商。
顾淮安似忽视察觉到她的动静,偏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看,顿了顿摸上她的脸,“怎么好好就哭了?被三皇子吓到了?他喝多了确实没个正行,不用理会。”
他喝多了之后,话开始变多,正想要叮嘱她日后三皇子上门直接不搭理就成时,一具温暖的身体突然冲进自己怀里。
鼻端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将因为喝酒而凸起紧绷的筋脉缓和下去,他的身体又慢慢从最开始的僵硬而放松下来,擡手摸上了女子的肩膀,“怎么了?”
“就是想突然抱抱你。”
“那就一直这样抱着。”他失声笑出来,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突然出现,见到这一幕。
姜若伸手揽住他劲瘦的腰,忍住心头涌上来的那阵阵酸涩,说:“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自然是。”他笑着应答,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就停顿住,反应过来姜若藏在话里尚未言明的意思。
他垂下眼帘,好看的眼睛沉溺在眉弓落下来的阴影里。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姜若被蹭得毛茸茸的头发,头发被挽成发髻,没有佩戴多少首饰,从他一开始见到的样子差不多。
就好像是身边的人来来走走不停变换着面容,她却始终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让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我遇上你之后,运气一直不算差。”顾淮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酒气随着呼吸在四周蔓延开来,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上升。
他嘴角往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就连眼里都全是笑意,“那我们自然是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