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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众人就坐在侧厅陪着她聊天。
她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她说自己年少时活泛得很,跟着师兄们一起爬树就摘鸣蝉,下水摸鱼被娘亲逮了正着被狠狠训斥一番;她说自己读书时学问不错,书院里的先生教一遍东西她立马记得,有一次会考她还得了第一;她说她及笄了胆子仍旧大,会偷偷和人出去一起喝酒,会偷偷去淮河畔看那些所谓才子佳人的戏码……
她说:“其实我这辈子都过得挺好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杜老爷子没忍住,眼泪从皮肤的缝隙里溢出,“孩子,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柳如是说。
只是下辈子,她不想再嫁入杜家了,不想再嫁给那个自己第一次偷跑出去喝酒就抓住她的少年了。
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眼泪,费力擡起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岁岁,不要难过。”
有时候她觉得命运对自己温柔又残忍。
温柔的是,她的女儿还活着,比她想象中要更为出色。残忍的是,它让她遇到了岁岁,却不肯给她们更多一点相处时间。
也罢,或是是她贪心了吧。
她最终释怀。
拍了拍女儿的手,开始给她的岁岁哼江南小调。
哼那一年的雨水杏花,哼她的无忧无虑的过往,哼天水河波光粼粼的晚霞,哼她遇上的……
算啦,还是不要遇上吧。
柳如是最后还是走了,走得那天晚上,京城开始下起雪。
后事在安王府办的,因此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安王没说什么,反而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杜家的人都在,还有顾淮安跑前跑后置办丧事用品,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
唯一叫人担心的是姜若的身体。
在柳如是走的那一晚,她哭到惊厥过去,还是陈大夫在身边守着及时施针,才没有早产。
可姜若从那天晚上哭过之后,就没有再哭了。
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去做,守灵、选寿衣、选灵柩,选墓地,她都亲自去做。她也没有亏待自己,三餐按时吃,不能吃荤腥就喝些燕窝之类的补品,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知道哭没有用,只会让娘亲走得不安心。
正如柳如是想体面地离开一般,她也想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
可她越正常,越叫身边的人担心。
尤其是她现在瘦得可怕,四肢没什么肉,只有肚子是圆滚滚的。每每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跪在灵堂中时,旁边的人心都会猛然一跳。
杜夫人瞧不下去,劝姜若劝不动之后,找上顾淮安让他去说两句。
顾淮安也着急,他安抚好杜夫人之后,却没有再去劝姜若。
让她在这种时候保全自身,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是件无比残忍的事。
他能做到的,就是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尽量将所有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好,让她在任何需要自己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他。
来吊唁的人不少,让顾淮安意外的是,韩宴之也过来了。
他沉默地上了一炷香,看着跪在旁边的姜若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三皇子听说之后,也带着三皇子妃一起过来祭拜。
他原本就和姜若有几分交情,见到姜若这样心里也不落忍心。
同顾淮安一起站在旁边说话时,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姜若的方向,“真这样,你也不怕出事?”
“大夫一直在守着,产婆和奶娘也安排好了。”顾淮安靠着背后的柱子的上。
他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硬朗,瞧着清清冷冷的。他长身靠着,一条腿曲起往前伸,看向女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同官场上那个杀伐狠绝的安王世子截然不同。
“她想做便做吧,若是不让她办完,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无奈地苦笑着,“没办法,只能随着。”
三皇子浑身抖了抖,觉得这么深情委实不符合他。
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说:“这段时间事,我都处理了。不过两边都在打擂台,盐税的事又被扯了出来,王家在这里面捞了不少钱,定是要保下的。王国公的大儿子正和王广陵不对付,最近听自己幕僚的挑拨,准备将王广陵推出去,就是不知道皇后这次还能不能压得住。”
“啧啧啧,”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两声,提醒到:“你照顾好她吧。”
顾淮安点点头。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皇子没有在留多长时间,很快带着傅珠宜一同离开。
只是在上马车时,他意外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素衣,静静站在安王府旁边巷口的死角处朝着安王府看。他的脸上、肩上落满了雪花,将自己活成了一尊雕像,要是不注意都察觉不了。
经常出入后宫三皇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皇后身边的容公公。
他挑了挑眉,继续上了马车,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