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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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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孩登时跟鹌鹑一样,话都不敢应就往外跑,刚跑出巷道,就被撅蹄子的纸马踹了老远。

踹得又准又猛,还一个不落。

沈兰翘问起才知,聋的那个叫娴儿,站她前边的叫阿露,两人一同住在城东,相依为命长大。

她听得心疼,便问:“你们要不要跟我走,我往后会定居在芙蓉浦,那里开着晶莹剔透的花,你们一定没见过。”

慧水赤山暮去朝来,迢迢之外的小荒渚自然也是。

都说沧海桑田,叡城鱼家虽不至于从陆地变作河海,院子里却多了一个水池,池中不养鱼,也不养莲花,独独养着一粒种。

莲升恰就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子看,她看了有数年之久,看着池里的种子发芽抽枝,枝干越长越粗韧有力,就连形也长得非同一般。

谁能想到,那木头长着长着,竟还能复上皮肉,扭身便变作活人,只是个子矮墩墩,再长也长不大了。

耳报神吃足了水,骂骂咧咧地从池里爬出来,扎的两个小辫被泡得湿淋淋的。

她低头拧起裙子,说:“这叡城的天气怎么越来越热了,屋里开着空调倒是凉快,可光吹空调也不行,那空调能把我身上水分都抽干,我整个人蔫蔫巴巴,一张脸变得可丑了!”

“你可以把空调关了,摇扇子,我不在的这几天,也还能省点钱。”莲升摇起轮椅转身,如今她半边身还没全好,万事都不方便。

“上哪去啊,你这模样还到处走动,再折腾下去,百年都未必能好。”耳报神顶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说出的话却总是老气横秋。

“去地下看看业果。”莲升淡声。

耳报神一愣,才想起来,是又到莲升要下地的日子了。

她摆摆手,嘟囔:“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对了,早上萃珲来了电话,那老板说要找你,打你电话没打通,你上哪去啦。”

莲升睨她,“我刚从画里出来。”

耳报神知道莲升和引玉这两人碰是碰不着,可面是几乎一天也没少见,比异地近,却又比同城远。

她无话可说,小脸唰地就红了,匆忙摆手:“不是要去地下么,赶紧去,萃珲的老板多半还会找你,也不知道为的什么事,不过她问我如何称呼,我说我叫报报。”

“你怎么不叫宝宝呢。”莲升睨她。

耳报神摸起脸,嘿嘿笑了,“那多不好意思,听着有点老不正经,这话可别让引玉知道,省得说我占你便宜,报报要是不好听,喊我小耳也行。”

“小耳。”莲升说着就笑了,摇起轮椅说:“素菡住校,周末才回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记得喂狗。”

耳报神还在拧裙子,说:“知道,我就算不记得,不还有纸傀么。”

莲升也不是完全动不了,到车库后,她收起轮椅就上了车,动作行云流水。

车离开鱼家,穿过福骋大桥便往邬家去,但莲升此行并非是要造访邬家,单去看了邬家附近的湖,只因为,那远在观喜镇地下的业果,被她用业火金莲引到了这边。

湖上碧波荡漾,有人泛舟其上,都是小黄鸭小鲨鱼模样的船。

还未下车,莲升放在边上的手机就响了,还以为是祁羽非打来的,看了才知道是柳家的旧属。

这人开篇便是一个“谢”字,说起来柳佃粥已经找回来好几年了,因为天赋异禀,又是柳家唯一的后人,所以小小年纪就当了家主。

不过柳家里外,没人敢看低柳佃粥,柳佃粥先前脾性古怪,拐卖后屡遭遗弃,是因她长了一双阴阳眼,且又无师自通,驭得了大鬼小鬼。

此时节日将近,这柳家旧属说要送礼,而莲升无暇同他周旋,便应了下来,说:“那改日再叙,登门就不必了,另寻个地方坐坐。”

电话一挂,莲升的身影在车上消失,睁眼已是在湖底再往下。

地下的业果已经小上一圈,原来是双掌环握那么大,如今是鹅蛋大小,似乎不到千年就能净化完全。

再看笼罩在上的业火金莲,花瓣已呈现出萎靡之状,金光黯淡,只业火还熊熊燃烧。

莲升看了良久,竟然化出真身,直接将业果托住,莲上大火焚燎,比原先的要烈上百倍千倍。

但她此举无疑也是在以身为饲,好在业果并不会因为多吃一斛灵力,业障便再加上一成。

它吃任它吃,待这业障尽散,她定能全数讨回。

五日。

莲升亲身净化业果足足五日,五日一毕,她余下半边身也差点不能动弹,在地下多待了半天才挪得动身。

回到车上时,她既不急着系安全带,也不启动车,单是拉开扶手箱,把引玉留下的烟丝盒拿了出来。

她轻嗅两下,其实已经闻不出什么味,只是五天没见,想引玉了。

可惜那画还挂在卧室的墙上,没拿出来。

莲升缓过来些许,转而看起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竟都是祁羽非打过来的。

像这样的未接来电,她鲜少会回,但想起引玉和这祁羽非关系还算可以,便难得地打了回去。

祁羽非竟然没接,打了三次也是一样。

莲升索性不再打,走前特地绕邬家开了一圈,看宅中无甚异样,也便放心回去了。

五天恰到周末,回去刚好能见到鱼素菡。

鱼素菡在读初二,个子抽高了许多,比耳报神的人身还要高上一大截。

院中,檬檬一见到鱼素菡,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而那不远处的躺椅上,耳报神正大喇喇地躺着摇扇子。

宅中的纸人都出来了,一个个各玩各的,爱演戏便演戏,爱蹦跳便蹦跳,热闹得荒谬。

莲升开车进去,一众纸人纷纷躲到一边。她见鱼素菡走近,便降下车窗问:“在学校住得怎么样?”

“还行。”长大些许,鱼素菡的性子和莲升可以说是一脉相承,话少,看着会给人距离感,活脱脱一酷妹。

她看莲升脸色苍白,赶紧说:“姐姐你去休息。”

放好车,莲升歇倒是歇了,却没好好躺着,而是一头扎进了画里。

画中白玉京一成不变,因残卷是挂在问心斋,所以莲升一进画,就能看见那搁在陋室中的软榻,和榻上榻下堆得一丝缝隙也不留的文牍。

引玉伏在矮案上,差点连安身之处也没有,如今身侧堆满东西,只能跣足往书卷和竹简上踏。

她昏昏欲睡,听见画里传来动静,忙不叠起身问:“莲升?”

“是我。”画中人说。

引玉松了口气,神色幽慵地往画上睨,说:“又做什么去了,几天不见,可别是背着我在外边玩乐。”

“我是怎样的,你又不是不清楚。”

引玉坐起来些许,促狭道:“每年都消失个几日,年假还多过我,回回问起都不说,你不告诉我,那我往后有事也不同你说了。”

“总不会是瞒你做坏事。”画中人叹息。

引玉其实能猜到,莲升消失的这些时日,多半和业果有关,但她人不在小荒渚,自然没有证据,只能慢声慢气地说:“坏又能坏到哪去,我巴不得你更坏一些。”

话里又是欲。

“那你想我多坏,我看看做不做得来。”画中人声音虽淡却酥。

引玉走到画中,一眼便看穿莲升的伪装,这人故作无恙,姿态却比平时生硬,分明在忍着痛。

她走到屏障前,气不来,只是心闷,闷在看得见却碰不着。

这么多年,她早该习惯了,可心一急,还是会跟水里的鱼一样,不长记性,差点便一头撞上去。

莲升见她皱眉,淡笑说:“还是别让我作坏了,省得你有气无处泄。”

“我哪里气,丁点不气。”引玉擡手复上屏障,假意抚摸莲升侧颊,越是碰不着,越是渴盼,凑近说:“看见我,你身上疲乏会少些么。”

莲升看着她开合的唇,承认是有少。

引玉笑了,往莲升颈下那处敲,可惜这屏障无色无形,敲不出声响,“那你解开两颗纽扣,我给你看点别的。”

莲升不动声色,纤长手指往扣子上勾,好像是买有赠,还多解了一颗。

引玉笑得双肩微颤,打趣说:“莲升,你的欲都快写满脸了,你再解两颗,我做给你看。”

那边的人轻易便勾开了扣子,好似得品春酝,一口就醉得目光痴而炽烈。

明明不缠绵,也不难舍,这情潮却热热烈烈,有始而得终。

所幸,两人都不算太寂寞。

那日之后,莲升去了萃珲一趟,才得知祁羽非竟是要和她说这萃珲八宝楼的事,正是“说”,而非商讨。

祁羽非自知这辈子不能成仙,寿命总会有尽,她是一点也不想将萃珲八宝楼交回到祁家手里,百年千年后亦然。

她虽还不清楚“鱼泽芝”是何身份,却笃信世上唯有此人能帮她办到。

莲升答应下来,她以后总归是要离开鱼家,这萃珲八宝楼也算是好去处。

“正好萃珲的主人不需要常常露面,合适你当。”祁羽非心满意足,转头还大方地打开了萃珲的宝库,说:“喜欢什么随意拿,这次我买单。”

莲升只是扫了一眼,无甚兴致,说:“我还挑什么,萃珲以后还不是会到我手里。”

祁羽非伏在高层的栏杆上,展台上的种种全部入眼,良久才说一句:“引玉是去了哪里,我十根手指都快数完了,也没见她回来。”

“远乡。”莲升淡声。

祁羽非一愣,又问:“何时回来?”

莲升不假思索:“快了。”

和千年相比,五百年算快,两百年自然也算。

两百年一过,地下业果竟完全消失,蕴藏在其中的灵力如烟花般迸溅开来,滋养起这小荒渚的每一寸土地,而属于莲升的那一份,不出所料也归回到莲升灵台。

那日,小荒渚下起了瓢泼大雨,溟漠大地隐隐复苏,浩瀚灵力翻江又掀天,竟自涌出云霄,直直撞上那寂寂塔刹。

小悟墟的桃树好像大梦初醒,盘曲成笼的根须被挠了好几下,她陡然收枝收根,转身化作人形,怔怔盯起脚边那乌云踏雪的猫儿,久久说不出话。

猫儿舔爪,还伏身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幽绿眼珠子一转,这才惊诧地说:“当神仙了呀,真是厉害。”

阮桃想说,她不厉害,猫儿才厉害呢。

隔着那塔刹,瓢泼大雨下的萃珲八宝楼正在拍卖一件举世珍宝,是掌大的莲台一座,座上出价的人数不胜数。

价钱节节垒高,逼得半数人不敢摇铃。

楼上一间贵宾席纱帘全放,里面的人听说是新客,但不声不响,又不露面观宝,就好像只是来听个响。

客人穿一身水墨旗袍,沉得住气,是一眼也没有往帘外看。

女侍估摸不准这位客人的脾气,弯腰问:“客人可有心仪的拍卖品?往后可就只剩两件了。”

“不急。”引玉搁下盖碗,幽慢地说:“等人来。”

女侍讷讷问:“客人等的是哪一位?”

她才问完,便见贵客环臂起身,站在帘前朝下打量。

“摇铃,示价。”引玉兴味十足。

“摇几下,示多少价?”女侍着急问。

引玉比了个数。

这数额大,女侍心下微惊,却还是掀开纱帘,不疾不徐地摇起了铃。

这一摇,全场惊动,人人探头不语。

穿着水墨旗袍的人终于还是露了面,大大方方地往下打量,在看见恰好进楼的那一人时,微微动唇。

“莲升。”

这名字陌生,此地无人知晓。

引玉仿佛跨越时空而来,迎上莲升目光便得逞一笑。她来时悄悄,正因为莲升瞒她,她也无伤大雅地瞒了回去。

什么一还一报,不过是调情弄趣。

莲升眼里的从容,在此刻被冲顶的情意燔燃殆尽。

她失了方寸,坏了规矩,指着展架上的莲台,目不转睛地仰视着,说:“给她。”

天地变幻一瞬息,人来人去,只道是——

缘未尽,缘无穷。

=完=

作者有话说:

天涯路远,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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