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2/2)
那耳报神还被夹在阮桃和归月之间,此刻却连白眼也无心去翻了,可惜它那木头脸,哪沾得上一丝情绪,就连沉默也比旁人深沉。
眼看着薛问雪的身影要融入暗道,它才说:“他求死。”
阮桃愣住,慌忙站起身,吃惊地看向两位仙姑,但见两位仙姑平静视之,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他要死,是因为衣蓝和灵犀城吗。”她讷讷,“可、可是他不是要问道修仙吗,他怎么就变成求死了呢。”
耳报神软糯的声音轻悠悠逸出,“死就是他的道。”
阮桃还是不明白,死怎么就成薛问雪的道了。
她怀里的猫忽然动了一下,碧绿的眼慢腾腾掀开。
引玉跟上薛问雪,恰好看见猫儿睁眼,伸手便往猫儿鼻尖上轻飘飘一碰,说:“醒了。”
归月没吭声,初醒又是迷迷瞪瞪的,垂落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出了暗道,又见桌边赌鬼,它们只留意桌上种种,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薛问雪扫去一眼,继续往外走,待看见日光,才停住回头。
这灵犀城的天说不上有多亮,不过昨夜下过雨,天看着还算干净。
薛问雪站在那堆满金银器物的空地上,转身说:“我先走一步,随后还要劳烦两位仙姑送我一程。”
莲升掌中金莲微微旋动,说:“但愿你此行无悔。”
“此去一别,日后如果得空,我会来灵犀城看看。”引玉双眼微弯。
她是要笑的,虽说薛问雪是求死,但死也是道,怎不算喜事一桩。
薛问雪这一路不曾笑过几次,此时才展颜痛痛快快地笑了,说:“多谢仙姑。”
说完,他挥剑自毙,鲜血飞洒而出。
薛问雪终于又将长剑抛开,喷洒而出的血溅得边上的金银器物通红一片。
他眼前万物似乎也被鲜血染红,血自他脖颈汩汩而流,他的意识逐渐恍惚,坠地时好像回到过去。
那时,他的视线只有这么点儿高,是衣蓝牵着他步步而行。
这不是要告辞尘世,而是要永远留在此地,这可是……他苦苦寻觅了许久的道。
那一瞬间,簇拥在薛问雪身上的婴灵,就好似失去了依附,一哄而散却又重新聚起,绕着那死躯不停打转。
它们不走,如果说薛问雪是形,那它们便是影,形影哪能分离。
“莲升,他要走了。”引玉看到,薛问雪的生息已经耗竭,再不久,那魂就要离壳。
莲升撚碎手中金莲,万道金光朝薛问雪赴去。
要令薛问雪的气运洒满这片土地,必得将他的魂分散在四处,就好比此前衣蓝的执。
金光将薛问雪的魂和无数婴灵裹在其中,不作刀剑,而像泉流,轻易就将那魂冲散。
刹那间,莹白的魂状似蒲公英,在大风刮过时遽然而散,姗姗飘向灵犀城的每一处。
依附在魂上的气运,随其飘扬、沉降,穿入黄泥,化作润雨滋养这方寸之地。
引玉朝薛问雪的遗躯走近,看他双眼闭得何其安宁,说:“你说,他会想把自己埋在哪儿呢。”
只听见歘啦一声响,竟是晴空闷雷。
此地的罪孽正在消散,那些苦痛合该让施虐者承担,后来的人没必要共担苦楚。
罪孽消减,此地就该迎来“新生”了。
响雷过后,大雨倾盆而落,将器皿上的血冲刷一净,整座灵犀城焕然一新。
引玉匆匆撑开纸伞,遮在自己和莲升发顶,回头见耳报神从阮桃的怀里挣了出去。
木人坠地,身上的枝唰地长了好长,其上阔叶厚实,把阮桃和她怀里的猫遮得严严实实。
它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终归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起来,耳报神哪里算得上白发人,它那一把嗓听着像几岁大的小姑娘,本也是死在襁褓中,在还只会嘤嘤啼哭的时候,被活生生做成了樟柳神。
莲升扶正伞柄,说:“他在此地自刎,不如就将他葬在此地。”
“也好。”引玉看天边又劈下一道雷,寻思着也该将龙娉送走了。
莲升翻掌,地上黄泥便簌簌而动,就好像化作一双手,将薛问雪一点一点往里拥。
那具尸被黄泥包裹着渐渐下沉,他身上血迹全被冲淡,仿佛只是沉睡不醒。
黄泥又徐徐填齐,待那深坑完全消失,薛问雪也算彻彻底底与众人告别了。
引玉看向莲升,说:“那此地的鬼,也该一一送走,然后再了结龙娉一事。”
“你将画中诸鬼放出。”莲升擡臂,大雨下万朵金莲熠熠绽开,硬是将此地变作花海。
引玉甩出画卷,卷上黑烟汹涌而出,不是墨,而是诸鬼。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