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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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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两匹纸扎马不知倦怠, 拖着马车一路撞出城墙高门。被撞开的不单是扪天都的门,更是将一众城民死死囚困的樊笼。

地下城民正耽溺在无休止的赌局中,耳边忽传来轰隆响声,一个个被惊扰得匆忙仰头, 好似从深海中探出脖颈, 终于得以喘息。

这一瞬, 他们才知疲惫,困意和饥饿齐齐涌来, 只是赌瘾犹在,于是他们怔怔忪忪, 一时想不明白, 是去吃去歇, 还是继续赌。

一些人终于觉察此地臭气熏天,再一看, 桌下竟有死尸一具, 离得近的全被吓得抛开筹码,纷纷跑到墙边呕吐, 呕吐时看见满地秽物,吐得越发厉害。

还有些人,看到自己缺肢少臂,才明了这些年的蒙昧,些个想起自己曾以妻儿性命做赌注,惊骇之余痛哭流涕, 可惜此时醒悟为时过晚,便拔出刀独赴黄泉。

赌场里许多人无地自容, 匆匆了结自己性命。半数人先后倒下, 赌局如何还能进行?

就算灵台花押还在, 活着的也被冲撞的怨气给吓得不敢近桌,全挤攘着往外跑。

地下的人跑了出来,那一窝蜂涌出的模样,就好似闹了……鼠患。

正巧叶进焯和叶绻还站在府门外,定睛一看,远处乱窜的哪是老鼠,根本是人!

“怎么都出来了,地下发生了什么事。”叶进焯走到街上,差点被飞奔而至的人撞着。

叶绻错愕道:“仙姑不是说咒术解开了么,他们赌瘾虽然还在,但总归会比先前清醒一些吧。”

“多半。”叶进焯也找不到其他缘由了。

门里,茗儿嘴里还塞着糖糕,趔趔趄趄跑到叶绻身边。她在叶家歇了两日,如今才睡醒,连仙姑出城一事都还不清楚,迷迷糊糊问:“这是怎么了?”

“人都出来了。”叶绻看着远处说。

茗儿僵了一瞬,打量起远处乱窜的身影,企图找到熟悉的面孔。她拔腿就跑,嘴里还有半块糖糕忘了咽。

“茗儿!”叶绻吓白了脸。

茗儿已跑到十尺外,扭头大喊:“我找我爹!”

从地下涌出来的人数不胜数,茗儿张望许久,终于瞧见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快步奔去,也不怕被人撞翻,明明自己矮墩墩一个,偏要张开双臂拦在男人跟前。

男人停步,低头看他,慌乱问:“茗儿,奶奶呢?”

茗儿仰头,忍着泪说:“埋地里了,我埋的。”

男人蹲在地上,掩面痛哭,擡掌狂扇自己右脸。

茗儿微微一愣,却不制止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过了一阵,轻声说:“我不跟你啦,我要去叶家当帮工,叶家人都同意了。”

男人红着眼看她,自知小孩与其跟着自己,还不如独自谋生,久久才点下头。

这日从阳间到两际海的亡魂多到能屯街塞巷,饶是崔宁婵魂在边界处,也有所耳闻。

她遮掩面目回到鬼市,才知道,原来扪天都城民得了些许清明,纷纷愧罪自绝。

清醒不过片刻,这些人到了鬼市,竟沉迷起阴间赌局,想来那花押的效力还在。

崔宁婵不急不躁,她想,花押之事,仙姑一定能妥善解决。

阳间,纸扎马车辘辘行远,车上引玉昏昏欲睡,这几日到处奔波,就算是铜铁铸就的体肤,也禁不住折腾。她倚着莲升不作声,可边上有人闲不住嘴,偏不让她好眠。

耳报神窝在薛问雪怀中,如今身在马车,不必再顾忌旁人,终于可以说个痛快。

它说:“二位真是大忙人,这忙上忙下的,把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给忘了。我老人家啊,哪不会指责二位的不是,谁叫二位忙的是正事呢,怪只怪我们心思不够灵巧,偏要在原地等,就怕有些人回头想起咱们,白走一趟,找不着了。”

安静不到两日,耳边又是那炮竹般的讥讽,引玉难得不烦,许是因为这三两句阴阳怪气,比赌鬼们的欢呼不知要动听多少倍。CH

她投去一眼,说:“此番不是见着面了么,我和莲升特地拜托叶家的人去城里找你们,是你们不肯走,你说的倒是没错,是心思不够灵巧。”

抱膝坐在边上的阮桃抠着指甲,小声说:“可是猫儿说,我不用太聪明,也不必懂变通,费脑子的活她做就是,我记着生根发芽就好了。”

听到生根发芽,坐在阮桃边上的僵费力擡手,把自己脑门上那截枝给扶正了。

归月的事,算是引玉心底一个疙瘩,也是莲升心底的一个结。自打知道轮回第一世和猫的渊源,莲升哪还能平淡视之。

引玉不免愣神,归月的事如今是有了一些眉目,但因为龙娉的踪影难以寻觅,就算找到不移山,也未必找得到龙娉。

龙娉要躲天道,必定会避开以前的居所,只会往从未到过的地方走。

“不是进了扪天都就能找到猫么。”阮桃定定看着引玉,小声问:“猫呢?”

引玉合上眼说:“猫不在扪天都,再等等。她此前是被人夺舍了,只要如今性命还在,终有一日可以找到,切莫心急。”

阮桃搓起衣角,怎可能不心急,她好不容易能离开晦雪天的厉坛,又走到猫到过的地方,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她嘴都瘪了,身上那桃衫无端端暗了一个色调,就好似萎了一样。

僵扭许是觉得桃树不该蔫儿吧唧,忽然一个擡手,把头上那夹在白麻布下的断枝取了下来,递到阮桃面前。

这断枝非比寻常,明明已折下许久,却还是青翠欲滴,配得上桃妖。

阮桃看了少倾才伸手去接,半晌瘪了瘪嘴,又往僵脑门上别,嘟囔说:“我不要这个,我的枝不是这样。”

“还嫌弃上了,那可是从我身上折下来的。”耳报神啧了一声,就好像它没嫌弃过自己的枝。

“不要就是不要。”阮桃孩儿心性。

马车晃晃悠悠,众人一静,引玉便昏头般睡了过去,只是她心底杂绪多,睡不到一刻便醒了过来。

“睡不着?”莲升问。

引玉好似半梦半醒,字音黏糊,说:“木盒的蛇皮上还留有龙娉的气息,可惜了,如果龙娉还躲在归月或是其他人的躯壳里,靠气味搜找肯定行不通。”

“慧水赤山无边无界,找她无疑是大海捞针,当年吃下的婴童心够她清醒一段时日了,不妨先去芙蓉浦看看,如果找得到无嫌,多半就能知道归月的消息,再不济,出了芙蓉浦便往南走一段,去不移山看看。”莲升淡声。

别无他法,引玉不得不颔首,“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照此前的推断,无嫌从晦雪天出来后,应当是路经了扪天都,到不到芙蓉浦另说,可如今……

引玉竟不能从阮桃的神色间分辨出半分不适。

阮桃承了无嫌的役钉,离无嫌越近,周身关节就会越痛,但这一路上,她的面色丁点不变。

莲升循着引玉的目光望去,看了阮桃良久,索性问:“手脚一点不痛?”

阮桃愣了片刻才明白,莲升问的是她,她讷讷答:“不痛不痒,就好像……魂上的钉子已被拔除。”

根本不可能,役钉哪会凭空消失。

引玉微怔,目光居然一凛,说:“无嫌没有往芙蓉浦的方向走。”

“她受灵命使役,灵命如果知道她特意引我们到芙蓉浦,必定会设法避开。”莲升说。

“罢了,芙蓉浦非去不可。”引玉撩开帘子,恰好看到天边劈过一道闪电。

掣电骤倾,好似白龙降世。

歘啦一声,遍天黑云镶起璀璨光边,随之大雨倾盆,一瞬就将大路浇得泥泞四溅。

不光是拖车的马,就连车厢也是纸扎做的,小雨尚能阻挡,如今滂沱大雨一灌,薄纸便要被捣成烂泥。

左侧的车辘忽然下陷,分明是软了塌了,两匹马迈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八只马脚已经和泥泞沾在一块。

莲升不得不施出金光,将纸扎上的水汽全部烤干,继而又把马腿和车辘扶正,平静道:“早料到要下雨。”

金光未归回她手,而是覆到了纸扎上,省得马和车厢又被打湿。

引玉还撩着帘子,直往外盯,马腿不歪不斜了,她却一个塌腰,没点正形地倚上莲升,慢声说:“这下水晶花真要开了。”

莲升偏头看引玉,这人话说得散漫,脸上却是半分喜意皆无。

“我已能想象到,如今的芙蓉浦是什么模样了。”引玉又说。

芙蓉浦,那可是销金忘忧之地,好似天地间唯那一处不分人神妖鬼,不论是谁,到了那只管寻欢。

引玉犹记得,她头次到芙蓉浦时,还是应了林醉影的邀,林醉影好酒招待,带她把芙蓉浦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

林醉影是个妙人,手下养有丫头无数,个个都取有风花雪月般的名字。

可引玉没想到不光是人,就连芙蓉浦里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得林醉影取名。她被带着四处闲逛时,有幸从林醉影口中得知了每一株花草的名字,无一遗漏。

芙蓉浦的来客无人不识林醉影,林醉影竟也都喊得上他们的名,记性好得出奇。

那时候,林醉影对她说:“等芙蓉浦的花生了灵,化出人形,你直接就能喊出它们的名字了。”

话倒是说得好听,如今再到芙蓉浦,引玉却发现,渡口处她唯一记得名字的花已枯得没形,别说修出人身了,如今花叶皆无。

马车渐慢,莲升勾动食指,覆在纸扎上的光凝成金珠,飞到她的掌心。

引玉走下马车,眼里的芙蓉浦分外陌生,和她记忆里的不同,和康香露映在孽镜台上的过往也不同。

隐约还能看见一些芙蓉和铃兰,红白相间,却不喜庆,倒像是红白之事一块儿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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