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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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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聆将桃树置在身侧,桃树的根淹在水中,枝叶狂摆。

一只僵跌跌撞撞走来,身上烂皮烂肉被净水冲刷,皮屑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的白骨。怪的是,其他的僵都化成水了,它……竟还能撑身行走。

粉衫的桃妖突然现出人身,踩踏着天净水跑了起来,分明在朝着那只僵跑去。

谢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想喊“谢音”,依旧喊不出!他身侧桃枝节节伸出,随桃妖意念一动,藤鞭般缠到那僵身上。

衣衫褴褛的僵整个腾起,随着桃枝缩回,坐到了桃树上。

桃妖转身见谢聆险些拔剑,小儿学舌般挤出两个字。

“哥哥。”

谢聆的剑本就因为道心大改而变钝变慢,在听见这一声“哥哥”后,剑不成剑,不过是破铜烂铁。

桃妖挤出勉勉强强的笑,许是刚学会,笑得有些许吃力。

谢聆的心溃不成军,当即跪在天净水中,捂着脸问:“为什么要向康家讨药,讨米面,你傻不傻,康家会给你吗?我死就死了,可你还有许多事想做啊。你知不知道我背你到卧看山,背上的你越来越轻,像一张纸,我……我愤怒,我痛不欲生。”

桃妖走到谢聆面前,一个字一个字说得何其认真:“我要当铲恶锄奸的大侠,要做除魔卫道的修士,我要天下太平,好人平安,也要哥哥平安。”

谢聆眼泪纵横地仰头,双目急得发红,露出逼迫般的神色,姿态却低微至极,说:“谁教你说这些,你见过谢音的魂,谢音还和你说什么了?”

桃妖往自己灵台处一指,迷茫道:“这里头,有一个声音。”

是谢音啊,谢音没有死,她的一部分在桃妖身上得以延续!

谢聆哭得浑身哆嗦,站起身把系在桃树上的长命锁解了下来,小心翼翼戴到桃妖的脖子上。

桃妖不曾佩戴过这样的东西,脖子被压得沉甸甸,极不舒服,她作势要取,却被谢聆按住了手。

谢聆哑声:“求你戴着,这是谢音的长命锁,求你。”

桃妖不再扯拽,只是好奇地捧起打量。

大雪还在下,淌出的水冰冷冻骨。

桃树被移开后,幻象破除,厉坛正中黑魆魆的破洞随之显露,百双灰白的手从中探出,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知两位仙姑如今在做什么。”薛问雪说。

厉坛下冰河奔涌,水中引玉和莲升如履平地,缓缓朝那尊巨大石像行进。

坛下的僵和鬼祟几乎都被涤荡干净,除了跪在石像前的那些魂魄。他们虽痛,但身上仍连着粗糙麻绳,被牢牢束缚在石像前,哪里也去不得。

一众鬼饮泣回头,魂体已被净水冲刷得明净澄莹,却还是不能往生,也无法被拔除,就好像衰颓残垣中的铁板一块。

跪坐的魂灵见是引玉和莲升,纷纷唉声叹气,说:“怎么是你们,还以为仙长来了,这水不顶用啊,鬼气是给咱们冲刷干净了,可腿还是打不直呢。”

“想走啊,问了二十来年的佛,也没能问出个结果,如今大水漫灌,石窟似乎要毁了,仙人日后是不是不来了?”

“难怪她走时神色古怪,所谓的还要十三载,是骗我们的吧?”

“那怎么办啊,我们是不会溺死,却是会消失的啊,我要是不能往生,可该如何报仇?”

引玉弯腰,拉住系在魂灵足踝上的粗绳,用力拉动。

那魂悲极生乐,笑说:“拉不动的,也斩不断!哎呀,此前错怪你们了,原来你们才是真的为了咱们好,可惜没有那只匣子,谁都渡不走咱们。”

莲升走上前,同握住那截粗绳,她掌心亮起金光,金光沿着麻绳延伸而出,直潜地底。

“这是什么!”群鬼大惊。

莲升猛一用力,硬生生将埋在地下的粗绳拉了出来。

石像略微颤动,这一动,引玉头痛欲裂。

引玉忙不叠捂住头,长吸了一口气说:“莲升,不可!”

莲升蓦地停住,冷冷说:“果然是连着石像的。”

“晃得疼。”引玉这回不是故作柔弱,是真的痛。

见状,莲升挥出三尺长刃,猛斩数下,硬生生斩断了那截粗绳。

粗绳中的气劲飞迸而出,震得莲升虎口发麻。

粗绳一断,魂灵在天净水中逐渐变淡,欣喜道:“我要走了,原来不管敲不敲钟,我都能走!”

众魂灵看向莲升,虽还得跪着面前的石像,头却是给莲升磕的,苦苦央浼:“仙姑也救救我吧!我被囚二十年,身上怨怒越来越重,定是因为这根粗绳。”

引玉屈膝,拉起一只鬼魂的袖口,查看起对方腕上的役钉,皱眉说:“役钉至多只能承灾承痛,怨怒怎么会越来越重?”

“不知道,我越来越恨,好像泥足深陷,越陷越深!”鬼魂说。

引玉朝对方足踝上的粗绳探去,细细摩挲后,才发现离奇之处。

粗绳上结了一层泥,泥被天净水打湿,用力多搓几下便会脱落。

“莲升,你看。”引玉错愕道。

莲升又拔出粗绳一根,没立刻挥剑斩断,而是施了金光一捋到底。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多股撚在一块的粗绳,而是一根……极韧极刚的筋。

“这是什么?”引玉打量那莹白长筋。

鬼魂道:“我们怎能知道呢,她采生将我们烧死,又把我们的魂灵捆缚在此地,原先绳索的确是白的,只是时日一久,就沾了污浊。”

“筋,是灵命的。”莲升冷声说,“牠将众鬼魂束缚在此,灵是众鬼,肉是祂的筋,灵肉得以相连,鬼魂们才承到牠的悲怨,从而造就极怒、极悲和极恐三魂。”

“灵命怎可能有筋?”引玉循着莹白长筋,望至石像底端,“牠明明没有肉/身。”

莲升将束住众鬼足踝上的长筋一一抽出,再逐一斩断,目色凛凛道:“牠集万灵而成,承凡尘诸物意志,既可以是男身女身,亦可以是任何一人。其他神佛彻悟后,得以断去身心烦恼,诸结永尽,牠却是越修越近似万灵,会修出根身、心相,也会有烦恼欲念无数,是正,亦能是邪。”

“牠走到如今地步,是因为道心已崩?”引玉退开,省得妨碍了莲升。

莲升一剑下去,所有魂魄都得解脱,而她手上金光凝成的长剑,已被仙筋磨得残缺破烂。她仰头看向面前石像,说:“不,牠的道注定如此,我本以为集众生而成的佛陀,该是大公无私,又能以慈悲为本,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一步棋。”

“那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引玉问。

“不知,道阻且长。”莲升收回金光,想一掌震碎面前的石像,但石像单单是被气劲震到,便会响起钟鸣,钟声一响,引玉就会痛得锥心刺骨。

引玉紧咬下唇,此番竟不出声制止,宁可自己痛上一些。

莲升收回掌劲,看着水波中模糊不清的灵命石像,竟有种自作孽的悲戚感,转身说:“难怪那两个小童说,石像动不得。”

“不急,定会有处置之法。”引玉的冷汗被水冲散,一张脸被泡得惨白。

莲升擡掌,五指从冷水中穿过,捂上引玉的半张脸。

虽然浸泡在水里,引玉却能呼吸自如,见状挑起嘴角,搭上莲升的肩说:“渡我一口气,好闷。”

明知引玉是故意撩拨,莲升也故意着道,噙住她唇舌,贪欲无厌地掳掠一番,才舍她一息。

引玉顿时忘了疼,踮脚用唇慢条斯理地磨蹭那赤红花钿。

“该炼醒火珠了,出去吧。”莲升揽上引玉腰身,挥臂摆腿地浮上水面。

离开厉坛,引玉湿涔涔地站在碎石上,将手里画卷一抖,变作泉眼的画瞬间干燥平整,好似从未沾过水痕。她望向厉坛外,看见谢聆等人静站不动,连桃妖也在。

桃妖偎在树边,身侧是一只面容焦黑的僵。变至如今这模样,僵只比枯骨多一层皱瘪的皮,压根看不出原先模样,但看身形,依稀是个女子。

僵坐在树上,泡过净水的两条腿已成白骨,身上的阴邪之气化去了许多。她腿上系着一枚铃铛,那铃铛看着有几分熟悉。

熟悉得令引玉心惊胆战,她忙不叠走上前去,思及扫地僧提过的黑猫,既不愿树上的僵是归月所化,又不想它不是归月。

如果不是,那归月身在何处?

见引玉匆忙走近,谢聆以为她要问桃树之事,赶忙回答:“我见骸骨台下川流不息,而众鬼祟又被渡走,便擅自移走了桃树。”

引玉只看着树上僵,既看不出归月的轮廓,也闻不到归月该有的气息。她扭头问桃妖:“她叫什么名字,是叫归月么?她以前是不是一只黑猫,乌云踏雪的黑猫。”

桃妖摇头,嗫嚅着说:“啾啾。”

引玉良久才回神,说:“她叫啾啾?”

桃妖颔首,目光闪躲着,不安地说:“猫儿,已许久不见。”

“那这僵……”引玉心口一滞。

“好像她。”桃妖眼眶一润,泪珠便滚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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