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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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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镜中, 两个相貌一般的女童吵得不可开交,香满衣吵不赢,呜哇大哭,哭得铜镜模糊。

引玉眼中有几分怜爱, 捏起袖子擦拭, 可惜铜镜模糊并不是因为凝了水雾。

莲升叩了镜子, 看着像在香满衣额头上指指点点。明明碰不着,香满衣却捂住额头委屈起来, 嘴里哼哼唧唧。

“魂魄是万念所集,魂魄尚能投胎转世, 念终会消失, 林醉影求无嫌将你们分成万缕杂念, 其实是害了你们。”引玉不满又怅然

香满衣吸着鼻子,朝云满路瞥去, 小声澄清:“是我们先央求主子, 主子才去求了无嫌。我和妹妹生生世世不愿分开,既不想入轮回, 也不想变成孤魂野鬼。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俩被送入轮回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还不如齐齐变作万念,到时候一并成灰,烟消云散, 也当是同去同归了。”

“我是姐姐。”云满路竟只驳了她最后一句。

“你们二人年纪轻轻,竟也有这般情谊。”立在铜镜前的耳报神幽幽开口, 状似大度地说:“便不嫌你们吵闹了。”

香满衣刚想开口, 就被云满路捂了嘴。

云满路说:“大人有何见教, 直说就是!我们的念是电光石火,稍纵即逝,若非无嫌留印令万念沉睡,我与香满衣怕是才见到大人就要消失!”

如今外面是何景象还不知道,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莲升说:“既然你们能变幻镜中景象,想必也能将整座晦雪天纳入眼底。”

香满衣和云满路登时不吵了,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趴在镜上,望着引玉说:“哪儿有大人的画,铜镜便能映出哪里的景,大人既然忘了如何催使,由我们来做便是!”

“有劳。”引玉俯身说。

两个丫头笑盈盈,露出忸怩之色。香满衣小声说:“小事一桩!”

“你那叫借花献佛。”云满路不屑。

引玉寻思,当年芙蓉浦遭难,香满衣和云满路的死状一定也惨,如今两人的目光澄澈如斯,实属难得。

她从镜前退开,看向莲升,说:“我才知道画里的铜镜还有这妙用,细想也不稀奇,我那些画四通八达,要是把铜镜当作眼耳,当是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

“是大人厉害!”香满衣眸光烁亮,好比大雨洗刷过的琉璃,嘟囔:“以前大人到芙蓉浦,为了引大人注意,我和妹妹上蹿下跳,在主子口中和猴头无异。主子虽然不凶,可那是绵里藏针呀,我们赌气说要去给大人当童子,主子一口答应,还将我等拎了过去,谁知,大人不缺童子,害得我们好生委屈,也不知……大人如今缺不缺童子了?”

云满路推她一把,说:“你听听这像自荐么,谁会把上蹿下跳的猴收作童子呀,再说你心里压根没有主子,主子一过世,你就想跑!”

“你们说,芙蓉浦的主人已经过世?”引玉目光锐利。

“不、不知道呀,我俩死得早,死后就被无嫌结下的印封住了,醒来时无暇管顾其他,急匆匆往晦雪天赶。”香满衣摇头,又说:“不过芙蓉浦血流成河,谁都活不下来吧。”

云满路也露出迷惘之色,转而催促:“时间无多,大人想看哪里的景!”

“找找无嫌何在!”引玉不再理会别的事,聚精会神凝视铜镜。

镜中景象变得光怪陆离,随即旋涡一展,成了白雪纷扬的寂寥长街。风雪中一个人影徐徐走近,泥黄长袍飘曳不停,勒出她颀长干瘦的身形。

是无嫌。

看似是无嫌,但观其神色平静,分明在受着灵命的使驭。

她不茍言笑前行,未束起的黑发在狂风中飞扬,外露的脸颊、脖颈,乃至手腕,竟都遍布血痕,有几分行脚头陀的模样。

“区区役傀,如何能得灵命善待!”耳报神眼珠猛转,扬声又说:“邬嫌,你也有今天!你在小荒渚忙忙碌碌,沾满鲜血,本以为能伐毛换髓,没想到啊,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你看你,连躯壳都不为自己所用,保有魂灵又能如何!”

“芙蓉浦出事前,想必无嫌曾告诫过林醉影,无嫌也许想过要保芙蓉浦,但力不从心。”引玉目光循着镜中人而动,又说:“无嫌以往的罪孽不可磨灭,如今一切,却非她所愿。”

“为她说话作甚!”耳报神稚声痛骂。

“我哪有为她洗脱。”引玉神色坦荡。

镜中两缕念无动于衷,那香满衣此前是嘲过无嫌,这时一声不吭。

长街倏然截断,再往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许许多多屋檐被埋在数尺深的积雪下。

大雪松软,无嫌步履蹒跚,那孑然一身的样子好像长路上前去礼佛的苦行人。

引玉不解,灵命那静逸的灵魂下,怎会有一颗癫狂疯魔的心?

大雪中无嫌的步伐看似极慢,实则十步便是百尺,她在朝望仙山去!

待见望仙山,她微微停步仰头,不知是观天还是观山,未几便往下一跃,从那道罅隙间跳了进去。

引玉进过那里面,知道山里满壁都是她的命格,不由得屏息。

莲升从后边握住她的手,定定看着铜镜。

香满衣和云满路俱不吭声,换了一缕念,果然就忘了当时无嫌叮嘱之事,不觉得望仙山有何奇特之处。

香满衣讷讷说:“无嫌如今这模样还不如从前呢,从前虽然凶的时候比较多,却不会故作高深。如今看着好相与,其实比凶脸时更冷漠。”

“就属你最反复无常!”云满路哼了一声。

入了罅隙,铜镜就不能看清了。冰窟下不见五指,铜镜也好似漆了一层墨,若非无嫌手中亮起金光,怕是什么也瞧不着。

那金光何其熟悉,熠熠耀眼,正是灵命的。

无嫌仰头望向昏暗巅顶,定是发现那石珠不见踪影,所以半晌没动。

引玉探向袖袋,石珠还在她的身上,吊到嗓子眼的心微微一沉。

良久,无嫌移开目光,不以为意地沿着冰窟往前走,闲庭信步般。

冰窟下众鬼绕道,有些个慌不择路地挤进冰里,像极冰层下的冻尸。它们怕极,也恨极,眼里愠意藏无可藏,变作血泪淌落。

无嫌沿着密道进到厉坛下,翻掌时一只木匣忽然出现,匣里果然有念,撞得那木匣咚隆晃动,几次差点掉出无嫌掌心。

此时无嫌已受灵命使役,灵命用这身躯渡鬼,所得的功德福缘合该是牠的,牠偏还要托上木匣一只。

引玉好比醍醐灌顶,在小荒渚时事事猜错也就罢了,没想到来了慧水赤山一再被戏耍。她紧咬的牙关一松,慢慢腾腾地说:“又错了,如果惯常都是灵命使驭无嫌的壳过来渡魂,那匣子里的根本不会是灵命的念。灵命从头到尾都不是为自己积攒功德,牠所做种种,都是为了两面佛背后之物。”

她擡指压上铜镜,指腹下是石像一角,“无嫌的像是幌子,里边的灵命塑像也是幌子,石像不是用来受供的,仅是为……”

莲升早猜到些许,但听到这字字句句仍是惊心,掌心不复温热,冷得好像刚攥了一抔冰。

“为镇我,伤我。”引玉笑了,一个个字音往外吐,“难为牠了。”

“功德到底给了谁?”莲升单臂往镜台上一撑,腕上珠串簌簌响。

引玉无言。

只耳报神不在乎真相为何,又出声嘲谑:“邬嫌啊,千辛万苦为他们做嫁衣,没想到嫁衣还是穿到了另一人的身上,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她悔不悔。”

石像前,那一只只被束缚的鬼魂全部冒头,这回他们生怕又问错人,扭头看清来人后,才激动昂扬地问起佛,原来那些哀哀戚戚的问句,被他们喊得铿锵有力。

“问佛,我有几多愁!”

“问佛,我何时能归家!”

“问佛,何日得以入轮回!”

“问佛,所求可否证得!”

“无嫌”高高俯瞰众鬼,嘴唇翕动着应了一声:“所求立证。”

“所求立证——”群鬼痛哭流涕着复述。

木匣当即传出钟声,跪地鬼祟椎心饮泣,猛往地上磕头,撞得山摇地动!

洞xue里的僵躁动不安,可因有桃树镇压,又受钟声震慑,它们出不了厉坛,只能互相撕咬。

即便是在画里,引玉也听见了满城的哭喊,就连客栈里梅望春也在嚎啕,没有一只鬼能逃过这一难。

她也痛,灵台状似被劈成两半,真身受扰,恍若身死!

引玉哪里耐得住疼,她一疼便紧掐手心,掌心薄,一下就见红。

“明珰,明珰!”莲升忙将引玉按入怀中,将她紧扣的手指根根掰开,把自己的手掌挤入其中。

引玉近乎失神,在莲升的手掌上掐出一道道参差不齐的指甲印。

莲升擡起空闲的手,将金光一一灌入引玉灵台,唇贴着引玉的耳说:“给你吹吹,能不能少些痛?”

温热气息从引玉耳畔一荡而过,熏得引玉耳垂飞红。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无嫌的像遍布裂纹,大块大块的泥自上脱落,被掩藏在底下的那张脸一展无遗!

佛像上遍布魔意,这才是灵命!

引玉终于不痛。

就在这时,无嫌朝众鬼指去,她只指出三鬼,说:“极怒、极悲和极恐。”

被点到的鬼还未入轮回,便露出重获新生的欣喜,接着他们还真被渡了!

有金光从魂灵内照出,将他们整个侵蚀,那身形彻底不见,而金光聚成豆大,朝无嫌手上木匣飞去。

功德,已成。

“无嫌”倏然转身,静静凝视远处,似在与镜外人相视。

厉坛下,未被选中的鬼魂们低低啜泣,纷纷问道:“神仙何时再来,还要渡几回?”

“一年只渡三个魂,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我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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