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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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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舟是死在厉坛上的,康家那些穿丧服的下人,便一路挥洒纸钱到厉坛,天上飞扬的黄纸,和雪花一样多。

原先跟在康觉海身边的人失声痛哭,跟在康文舟身边的也哭,大局已定,这康家以后必是康喜名的了,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众人哀哭着走向厉坛,人群中有些个跟疯了一样,哪愿意相信,自己就要给康喜名做牛马了。他把怀中黄纸一抛,快步朝厉坛正中那株桃树跑去,袖中短刃一拔,分明要砍树。

一个人影逆着风冲上前来,身形快到留下残影数个,猛一擡剑,便把那人手里的匕首砍断了。

此剑削铁如泥,想必削人项上首时,也能如此干脆利落。

握匕首的人大吃一惊,狰狞神色全无,后仰着往地上跌去。

谢聆目光冷厉,手上银剑一侧,说:“谁敢动这棵桃树。”

跌在地上的人惨叫着跑回人群,却被康喜名一脚踹在地上。

康喜名看不惯谢聆,可谁让谢聆是老夫人找人去请来的。他咬牙切齿,拱起手阴阳怪气地说:“见笑了,手下人冲动。只不过我有一惑,你明说你除不了那桃树妖,如今又要碍着众人除妖,难不成你和那妖怪……”

谢聆打断道:“是怕你们白白送命,要么丧命在桃树妖手上,要么被厉坛下涌出来的鬼祟生吞。说起来,桃树是你们敬的那位仙长栽下的,你们动这棵树,是要与她为敌?”

康喜名冷声:“胡说八道!”

谢聆见他们不再上前,这才收剑入鞘,转身走开。

晦雪天里,众百姓喜闻乐见,康觉海死得好,康文舟也死得好,但还不够,众人还要在心里恶意诅咒着,那康家宅子里的,死绝了才好。

引玉和莲升回到客栈时,谢聆恰也回到,谢聆虽还是满脸疲色,却多了些许精神气,衬得他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谢聆见两位仙姑,喉头发紧,半晌才说:“二位,从卧看山回来了?”

引玉看到谢聆,就想起祥乐寺后山的坟,还有坟前木牌上歪歪扭扭的“谢音”二字。她应了一声,问:“厉坛可还好。”

“还好。”谢聆目光闪躲,声音干涩地说:“那二位找到桃树所在了吗。”

“的确是祥乐寺。”莲升定定看他,说:“寺里有半院的桃树,二十三年前,有人曾在那掘走桃树一棵。”

听到“祥乐寺”,谢聆的目光更是摇摆不安,原先松弛的姿态变得何其紧绷,说:“庙里的确有不少桃树,厉坛的那株有灵,不知寺庙里的其他桃树如何。”

“其他的平平无奇。”莲升话总是不说尽,似乎不想挑破谢聆那脆弱的心防。

谢聆垂下眼,压着嗓说:“庙里的师父还是不是从前那位?”

“应该是,那位师父说他从前就在祥乐寺,如今独自守在寺中。”莲升淡声。

引玉往听宵雨里看,故意问:“谢音在房里么。”

谢聆假装心澜不动,垂着眼说:“在。”

“可以见见谢音么。”引玉又问。

她不是要挑破,她要谢聆自己想明白。

世人多苦难,若是一直沉溺在自己臆造的和乐美满中,也许死都死不明白。

早些抽身而出,死后也好做个清醒鬼,投个清醒胎。

谢聆神色微变,拉起门,将身后的那点间隙完全挡住,说:“谢音累了,在休息。”

他惊慌失措,扶在门上的手颤抖不停,他自己不愿承认的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莲升移开目光,掌心一翻,朝引玉递去,手上被劫雷擦出的伤已经结痂。

引玉好整以暇地看莲升,装作不解其意。

莲升不想看谢聆这可怜人被逼急,皱着眉头,喉头挤出一个字“痒”。

伤口结痂,是会痒。

引玉轻捏莲升手指,牵她走远,眸光盈盈润润,说:“怎的,还冲我撒娇呢,从我这学的?”

莲升收了手,推门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一直都有,我何时不坦诚?我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说我心术不正也罢,反正我非要。”引玉笑着踏进门,差点踩着地上的木人。

耳报神那木头身可不好驾驭,怕是又使了九牛二毛之力,才从桌上滚到这。

它眼皮子一掀,明明眼耳口鼻都是事先雕好的,无甚表情可言,偏那眼珠一转,硬生生凹出了一副怒目嗔视的模样,说:“怎还知道回来呢,也不知道二位是被哪里的妖魔鬼怪绊住脚了,二位再迟些回来,我老人家就要被两面佛像吓得魂飞魄散了,二位怕是要哭断肠。”

引玉弯腰捡起木人,把它往桌上一搁,说:“去了厉坛一趟,找到了桃树的来处,无嫌此前在小荒渚布阵养疫鬼,定也和灵命脱不开关系。”

耳报神原听得心烦意乱,腹诽此人顾左右而言他,可一听到邬嫌有关的事,立即把委屈都抛到了边上,说:“如何,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莲升关上门,走去推窗,往厉坛的方向望,微眯着眼说:“灵命曾也在卧看山传疫,在晦雪天设坛前,卧看山因疫病死了不少人。”

“就算如此,邬嫌也罪无可赦,她养疫鬼前已经恶状满身,总不会事事都是别人所迫!”耳报神冷哼。

莲升回头,平和开口:“无嫌能到慧水赤山,定是因为灵命。”

引玉坐下,终于得以休息一阵,长舒一口气说:“我此前的怀疑,已渐渐得到印证。”

窗外隐约传进来些许哀乐,那些去厉坛给康文舟烧纸的康家人,似乎要回去了。

只是,康家所到之处,都有人从屋里丢出东西,全都往死里砸。

应了老夫人的吩咐,没一人还手,老夫人想让康觉海和康文舟安息,不想再生事端。

夜里,引玉搁在枕边的画卷又湿哒哒的,她侧身时恰好碰着,冻得她立刻清醒了。

引玉一醒,躺在边上与她抵足而眠的莲升也睁了眼问:“怎么了。”

“无嫌。”引玉抱起画卷,衣襟被打湿一片,推起莲升说:“走!”

莲升当即明白,凭空抖出一披风,把引玉罩在其中,自个儿无暇穿上外衫,推了门便往楼下去。

寒风撞窗,和当日一模一样,只是此番无嫌来势更加凶猛,屋中桌椅俱震。

店小二躲在柜台后慌慌张张使眼色,根本不敢出声。

引玉拉着莲升躲进画里,一个不留神,便撞进画中莲池,扑通砸出水花大片。

画么,不论是人、牛马,还是莲池,都只画了个皮囊,画纸原是什么样,皮囊之下就是什么样。

水花四溅,引玉揽着莲升跌入白蒙蒙的无底洞,白得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却比雪原还要刺目。

没有底,两人便一直轻悠悠往下降。

引玉细胳膊细腿全缠在莲升身上,仿佛要把自己嵌到莲升骨子里,凑近了用含糊的声音说:“灵命又使驭着无嫌过来了,多半是想在厉坛之祭开始前,再来逮我们一次,牠等不及了。”

莲升后背空落落,那悬浮不定的不安感令她气息急促,她只得环紧引玉腰身,说:“祭坛日一定就在这几天了。”

引玉擡起下巴,亲着了莲升眉心的花钿,转而拉起莲升结痂的手,轻轻吹出一缕气,问:“还痒不痒。”

“痒啊。”莲升发梢红绳脱落,长发飞扬,明明神色冷淡,眼尾却浮上一丝姣媚的红。

是心痒。

引玉看得心动,亲起莲升手指说:“我今儿当一回大夫,看看究竟有多痒。”亲着亲着,她挑衅般整节含入其中,皓齿一合,留下印痕。

跌不到底,莲升索性翻身令引玉在下,引玉后背空旷,手脚不由得缠得更紧。她要引玉成漂浮不定的船,只得在她身上寻得停靠,她要将引玉吻到晕晕沉沉,手脚失力。

引玉快要攀不牢,她摇摇欲坠,一个劲往下滑跌,不得己绷紧了身,将莲升的掌心夹牢。

莲升贴着她的耳说:“白日时你拿我衣袖擦手,我取你手帕一用,应该不算过分。”

引玉气喘不匀,胡乱往上凑,只觉得莲升伸手进她袖袋,一通翻找后取出物什一样。

一绵软织从她淖泞处蹭过,她一颗心动悸波荡,欲潮掀天,似有灭顶之势。

那是,莲升送她的帕子。

隔日,晦雪天彻底乱了,百姓们躁动不安,知道康家不会给他们说法,便抱起树桩去撞城门,企图将大门撞开。

晦雪天四处都是喧嚷声,众人被康家压榨良久,如今得知身边亲近的、熟识的,或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极可能都是被康家害死的,他们如何还能沉得下心,如何还能继续茍且?

店小二消息灵通,敲了引玉和莲升的房门,在屋外说:“仙姑,百姓们想破门,可惜康家手里还有不少符箓,凡人之躯又怎和仙法神术相斗。他们得知谢聆答应康家除妖一事,当谢聆和康家是一伙的,这几日不少人来询问谢聆所在,还在客栈门外央求谢聆改邪归正,和他们一起逼康家伏罪!”

“谢聆不出面澄清?”引玉在屋里问。

店小二抵在门上说:“他不知二位如今计划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两日未露面!”

引玉明白,当日无嫌再来客栈,寻她和莲升不见,晦雪天的城民便当她和莲升已经离开,只能逮着谢聆,逼他出手。

“无嫌何时祭坛?”莲升问。

“就定在两日之后!”店小二回答。

作者有话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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