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2/2)
褚懂心慌意乱,生怕她下一句是“算了”,赶忙说:“你很好,已经很好了!我娘一会叫我野人,一会说我是野马,你看,我比你还糙。那布上,你缝的针脚笔直,而我那名字,来来回回绣了几遍也算不得好。要不是你爹大度,我把眼睛熬瞎了也成不得事。”
“我爹那是故意为难你的,你恼不恼?”
“不恼,一点都不恼!”
不敢啊!
她总算笑起来了,他算是摸着脉络了,接着说:“你爹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好,他心疼你呢,想让我也知道心疼你。”
他鼻尖上有两三点汗,她情不自禁地伸手,用指尖将它们抹去了。这样的亲近让他喜不自胜,仰头大笑道:“这天,真他娘的好看!”
“不许说村话。”
“哎,我记下了。春秧啊,你爹凶我,那是看得起我,把我当正经女婿来磨炼。要不然,他怎么不去为难傻茂,不去为难乔夏呢?”
“说我什么呢?”乔夏大步跃上来,交替擡着胳膊蹭脸上的汗,嘴里没头没脑地嚷,“这么热的天,你们挤一块坐,不闷得慌吗?麦子都打下来了,这就是一堆草,随便坐,不用怕他们说。”
他随便挑了个垛子一躺,翘着脚哼起了曲儿,唱到“浓情蜜意”时,突然嗷叫一声,弹起来,指着褚懂,惊道:“你……你们……不是吧?”
春秧起身躲远了,褚懂扑过来掐他。乔夏一面回击一面抱怨:“我不同意,凭什么你要做我姐夫了?要做也该是我师兄那样的,那我才服气!”
他不提师兄还好,一提这个,褚懂真用劲了,两人打成一团,垛子散了,衣裳也脏了。
春生丢下草帽冲过来拦,拦着拦着,成了三人混战。
人是玩畅快了,这场院乱得不成样子。
春秧站在枇杷树下喊:“快别玩了,要收拾好,这麦秆也是要紧的东西。”
褚懂老老实实停手,顺道踢一脚乔夏,催道:“快起来干活。”
他半蹲在那,两只手胡乱在忙着,眼睛一直黏在春秧身上,笑眯眯地问:“我没学过这个能做什么用,春秧,你告诉我吧?”
乔夏故意捣蛋,横在两人之间,挡了不让他看,抢着答:“我知道我知道,能烧火。”
褚懂擡腿去踢,他跳着躲开,把春生刚垒起来的那一堆又碰散了。春生出拳,他躲,贱兮兮地挑衅:“来打我呀!”
春生追着去了,褚懂舍不得在他身上浪费光阴,专心看他家姑娘。
春秧眼看这活怕是干不完了,往前走几步,打算来帮忙。
褚懂连忙出声阻拦:“你别来,这东西看着是干净的,可里头夹着许多细细碎碎的灰,沾到了发痒,怪难受的。”
春秧叹道:“这麦秆用处大着呢,可以烧,但通常舍不得。要留着编草帽、扇子,要留着给牛羊当口粮,是要紧的东西,不能糟蹋了。我去叫他们快来捡。”
已经晚了,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往这赶,老宅门口也有人探出头来看。
褚懂一慌,赶忙躲到春秧身后。
春秧迎上去,老实认错:“婆婆,对不起,我们几个胡闹,把麦秆弄乱了。”
那婆婆依然气恼,蹲下来收拾,嘴里念念叨叨,说老天爷不慈悲,说地里收成不好,家里事事不顺。
春秧又道歉一次,转头要喊还在打闹的两人。褚懂贴着她,小声说:“赔钱行吗?我讨回来的那些亏空还没捐出去呢。”
春秧回头看他,他的脸就势往下,差点亲到。吓得春秧赶紧转回去,慌里慌张说:“也……也好。”
她走到那婆婆跟前,褚懂一直跟着她,还借机充“哥俩好”,将左手搭在了她肩上。他单手解开荷包,摸出来一把粒银。他没打算直接给,左手移到前边,抓起春秧的手,把粒银放上去,挤眉弄眼说:“七弟,我嘴笨,你来。”
“七弟”用胳膊肘偷袭,他舍不得离开她,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她又心疼了,回头歉疚地问:“没事吧?”
他抖着眉毛说:“没事,再来一下也行。”
她推开他,笑骂:“贫嘴!”
老婆婆擡头,带着怨愤看他们。春秧惭愧,收了笑,蹲下来说:“婆婆,怪我们不该胡闹,糟蹋了好东西。这里有些钱,是我们赔给您的,还请收下。”
寻常几个铜板都是心肝肉,老人活到七十一,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银子。这要是都拿回去,娃儿们能吃上肉,柱子能娶门好亲,说不得还能剩点钱置办一身体面的寿衣。
只是……就算这麦秆全编好了拿去卖,得城里老爷们青睐全买下来,顶破天值一粒两粒。欺负几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她良心上过不去。
春秧见她踟躇,拉开她围裙上的兜口,把银子全放了进去。
李秀荣站在屋檐下喊:“春儿,那是你姜花婆婆,就住这后边,你们要客客气气的。”
她多看了褚懂几眼,褚懂规规矩矩地背着手,藏在春秧后方。
“原来是云姨常提起的姜花婆婆!”春秧扭头,无声说,“借我点,一会还你。”
借什么借?
褚懂将这荷包解下来递给她,又去解装金珠的大荷包,被春秧用眼神制止了。
春秧把荷包里剩下的碎银全抓出来,也塞给了手足无措的姜花婆婆。
“婆婆,我们几个做不来这样的活,还得辛苦您和家人来收拾。六哥,我们走吧,要吃饭了。”
故意把活丢下,无礼地走开,为的就是让老人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钱。
春秧和褚懂细说了缘由,褚懂连连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