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杀罪(2/2)
手心温温热热的,春秧很是不自在,立马缩回手,后退两步,再悄悄地商量:“一会我们装着不经意碰个面,再查他们是哪个房里的。”
春秧拦他,却不是因为这个,王府的主子只有那么些,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的,全是他长辈,哪个也不好得罪。她不能因为自家的事,鲁莽行事给他惹麻烦,因此故意拖延,夜里和爹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好!把他们的脸画下来,我找几个亲信查一查,姓甚名谁,当的什么差,和哪些人有来往,全挖清楚了再处置。”
凑巧东边有了动静,褚懂朝她使个眼色,春秧就近端了一盘点心跟上去,以留客的模样说:“坐下吃杯茶吧。”
褚懂拉开门,大步迈出去,装着不经意地扭头看向东边,正好和那男人打个照面。
那男人赶忙跪下行礼。
褚懂看向春秧,春秧也看着他,两人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褚懂就说:“时候还早,那我再等等。”
春秧穿的男装,那男人倒没多想,一见褚懂转身往回走,赶忙起身回屋去了。
褚懂先问:“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你呢?”
“看清了。”
“好,那画吧。我去拿纸笔。”
“等等,你……你的意思是我来画?”
春秧点头,见他一脸惊诧,忙解释道:“我画得不像,还是你来吧。”
褚懂一脸懵,很是为难地说:“要不,还是你画吧。我的手伤到了,就前两日,拉弓……对,就拉弓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
方才吃糖油串可没见你有半点伤。
春秧懂了,无奈地说:“我们都试试吧,谁的好,那就用谁的。”
褚懂磨磨蹭蹭应了。
对不擅画的人来说,用叶筋笔更稳妥,慢慢画,慢慢涂。褚懂勾了两下,忍不住过来看她的,一看就乐了。
春秧仰着脸,故意逗他:“你懂什么,这叫乱中藏真,不到最后,你看不出是什么。这是最厉害的西洋画法。”
宫里养了一个西洋画师,画法确实不同,拿一支炭笔,唰唰唰快涂,没一会就出来一张有八九分像的人脸。
褚懂惊讶道:“你连这个都学会了,粟春秧,我我我……”
春秧见他上了当,憋着笑继续装高人,很是傲气地说:“下回还说不说我只会带孩子了?”
“岂敢岂敢。”
褚懂正正经经做了个长揖。
两人一起笑。褚懂要看她究竟是怎么个“乱中藏真”法,站定不动。
春秧捂了不许看,说:“教我的先生说了,这是家传的技法,不外传。”
褚懂不傻,立马抓着辫子问:“那她怎么教给你了?”
好吧,骗不下去了。
春秧哈哈笑,老实承认:“被你看出来了,我是胡诌的。我真不会画,我知道那人有一张方形脸,一对三白眼,鼻子又宽又塌,嘴唇薄窄。明明脑子里是那样想的,手一动,画出来就这样了。”
她都承认不行了,褚懂大大方方说:“我也一样,别的都会,独这个搞不来。”
“那干脆等我哥回来再画吧,横竖不着急。”
褚懂却觉出些意思来了,非要比出个谁最差,抓着她胳膊催:“别这样,先试试呗,万一他听到风声,跑了,那如何通缉呢?还得靠我们。”
春秧往旁边让了一步,拽出手臂,正经提醒道:“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再拉拉扯扯的,不好。”
“这又是怎么了?哼,没意思!”
“做做样子,省得闲人嘴碎。再说了,我没几件好衣裳,扯坏了怎么办?”
“我给你买,买一屋子。”褚懂垂头去解荷包,嘴里念念叨叨,“这事我憋很久了,这些票子我一直带着,就是不知道怎么张口。粟春秧,你拿着这些钱,去买你喜欢的东西,我知道你们要跟我撇清,不会把心里话告诉我。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是你自己去买的好,还有粟先生,还有婶子,还有春生。你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够我再回去拿。”
他拉开荷包,里边是一叠卷在一起的银票,他左手拿着它们递过来,右手将荷包随手一扔,又探进怀里去摸。
春秧心里暖暖的,但看这架势很是头疼,委婉地说:“我不差钱,方才只是开个玩笑,我的衣衫多着呢,满满一柜子。洞洞,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这个钱,真不能收。”
褚懂脸上露出一丝受伤,春秧急中生智,改口说:“我们之间的情谊,比真金白银还要贵重,不能让钱玷污了它。我们这样要好,我知道你是真心要对我们好,别人却只当我们是贪的,巴结着你,哄骗着你,在他们眼里,你成了任人拿捏的软蛋,名声就坏了,总不好一个个去解释。你说是不是?”
褚懂愣了一瞬,刚要反驳,春秧又说:“你看,我们家有事,是不是都找你帮忙了?我把你当亲兄弟,从来不见外。等哪日我看上什么贵重的玩意了,我找你一块去,由你会账,行不行?你这会子给我,我往哪藏?”
好像有些道理。
褚懂停了掏摸,把右手抽出来,只是左手还伸在那。春秧出拳,将它慢慢地推回去,未免他再提这茬,忙岔开话,问他:“那地方不好,能给槿娘换一家吗?”
褚懂皱眉说:“这个女人,原先充在京都教坊司,不知为何被派到了这边学南乐。这背后的事有些复杂,不过,我已经找人去办了。等京里的文书一到,就把她送到奉祠所,让她跟着隔壁院子的范典乐学一学。亲王府配乐舞生一百二十名,如今不到半数,正好借征集召她过来。王爷不爱歌舞,也不爱那些啰里啰嗦的事,奉祠所清闲又清静。混到年纪了,我再把她弄出去。”
“这比我想的更妥当,难为你竟能想到这样好的主意。”
嘿嘿!
春秧笔下这张脸,逐渐扭曲、黑糊。她放下笔,有些丧气地说:“还是算了,再画下去,就成野猪精了。”
可不是,这乱中有序但看着尖刺一般的胡须,配上磕巴的五官,真有四五分野猪精的英姿。
褚懂抓着刚蘸了墨的笔,笑得一抽一抽的,笔尖上的墨一一滴落,他画的这张,也成了麻子脸。
春秧也过来看,指着这张过于方正的麻子脸,笑道:“你的芝麻方糕,不比我的野猪精好看多少。”
褚懂忍了笑意,强争一口气,将两幅画挨在一起,追着问:“你就说,谁的画更胜一筹吧?”
“是你,你的好,我认输。哈哈!”
“那是,我的至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对。洞洞啊,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画了,笑死了人,不知要判什么罪。”
褚懂再也绷不住了,扶着桌子大笑,一面笑一面承诺:“你放心,有我呢,我保你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