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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喻晓住在医护所,这儿只有方曜一个人,更显得萧索。
将落了一层灰的屋里稍微收拾一下,方曜才坐到书桌前,拧开了台灯。
兜里那封信被他攥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皱了。
他把信封好好抹平整,才拆开来,拿出里头的信。
将两张信纸读完,方曜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收拾了半天心情,才拿出信纸,记下回信。
[阿昭:
这次看完你的来信,我很难过。
希望你认识的这位先生,还能振作起来,重拾对生活的热情。
近来我身边也发生了令人难过的意外事故,有工人同志压制炸药时不幸遇难,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拼凑不出来。
大家为他在草原上立了一块石碑,希望让他看到超级原子弹成功试爆。
还有,我的导师喻晓也倒下了。
他的身体被核辐射污染,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罹患癌症。]
写到这里,沙沙的笔尖微微停顿。
方曜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写下去。
[我从前没有同你讲过,我的导师其实是孤儿。
他出生在帝国时期的饥荒年代,因为没有饭吃,养不起孩子,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是新军的一支游击小队在路边捡到了他。
他说他的身体不好,没法从军报效祖国,所幸脑子还算机灵,读得进书,所以就干了科学研究。
他一辈子没有结过婚,也没有享过什么福。
他说,他出生被遗弃时,就相当于死过一回了。
国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无以为报,
只能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燃烧。
直到把自己烧成灰烬。]
写到这里,他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喻晓,想起他那只握住自己的、枯瘦如柴的手。
他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勉强忍住泪水,继续写下去。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主动去承担那些危险的工作。
因为我比他年轻,能比他走得更长,所以他把这个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我。]
钢笔的笔尖停在了纸上,片刻,一滴泪水啪嗒一声,落在了字迹上。
“让给了我”几个字的墨迹被晕染开来,不一会儿就有些模糊。
方曜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写。
[如果有的选,谁不想活呢?
可是我们的时间太紧了。
多耽误一刻,都可能事关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
我们一穷二白,除了拿命换时间,还能怎么办?
可老师说,他这一辈子划得来。
隐姓埋名、远离故乡,在这高原上默默地付出生命,他说这是划得来的。
因为他这一辈子,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就算世人不会知道他、记得他,可是山川和日月见证了他的燃烧。
他和这片土地上的万千英灵一样,用生命踏平坎坷,为后人铺就大道。]
方曜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将信纸晕湿了一大片。
他几乎没法再写下去,拿手捂住嘴,嘶哑地哭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很快将信纸晕染得一塌糊涂。
方曜哭得浑身颤抖,拿袖子不停抹着眼泪,在信纸上写下最后几行字。
[阿昭,这几年我失去了好几位同事,现在也失去了老师。
从今以后我就要带着他们的期望,一个人走下去了。
我希望我能圆满完成他们交付给我的使命,完成国家交给我的重任。
希望你在远方过得一切都好,不要把我忘了。
盼望你再次来信。
方曜。]
好不容易写完这封信,他收拾了情绪,拿袖子将信纸擦擦干。
然而信纸实在湿得不成样子,方曜便只能将它撕下来,铺在桌上,等着明早干了,再折起来。
铺着信纸的桌边上,摆着一个自制的、简陋的相框。
路昭的彩色单人照片搁在里头,过了好几年,照片有些泛黄掉色。
但里头的人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