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沧桑(2/2)
“该到这儿的,应当都到了吧。”刘晞淡淡一叹,轻声询问
负责此事的中书仆射郭嘉拱手一礼,“除了益州刺史刘焉,一直以幼子刘璋染恙为由,不愿将其送进雒阳之外,其余宗室都将符合条件的子女送进了宫中。”
“刘焉啊……”刘晞轻轻呢喃了一句。
记忆中,刘焉与陶谦去世的时间差不多,而前几日徐州刺史陶谦已然病逝……想必刘焉那厮的死期也不远了。
刘晞下意识地抚了抚胀痛的头,而后抿唇道:“刘焉心有野望,自然不愿将自己疼爱的幼子送进宫中,成为自己的软肋。”
“不过,这人不足为患。”迎着仲长统、陈群等人疑惑的目光,刘晞却没要解释的意思,只吩咐郭嘉着人写封申饬的诏书,遣人送到益州。
而后挺直脊背,望向位置离她最近的仲长统,道:“公理一直筹措的事情,如今便可推行了。”
仲长统闻言微愣,旋即大喜,拜道:“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之托。”
这场议事很快就在刘晞的示意下结束,只有中书仆射郭嘉留了下来,再次望向天子。
天子的容色是一如既往的端丽,且威仪也一日比一日深重,可他却总觉得……自家主公越来越不鲜活了。
“臣还有一事要启奏:督军从事赵云称手中持有已故并州刺史的奏表,请求觐见陛下。”
皇帝一天的日程是多么繁忙,自然不会整日答应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求见,故而赵云才请了曾经有旧的郭嘉代为引见。
郭嘉自然深谙其中道理,正要在刘晞面前好好强调强调赵云的才华,却见刘晞已然点了头。
“我今日都在殿中,奉孝安排他来见我吧。”
郭嘉颔首应是。本该飞快离去的他终究还是止了脚步,皱着眉望向殿中的鎏金银竹节熏炉,叹道:“陛下殿中的熏香越来越浓了。”
——可还是遮不住那股隐隐约约的药味,常年与汤药打交道的郭嘉许久之前便注意到了。
两人相交多年,彼此之间的默契又岂是寻常人可比。
刘晞甫一听见郭嘉的话,便苦笑着挥退了殿中闲人。
待众人都退下之后,刘晞以手支额,喟然而叹:“我原本以为,奉孝留下来是想问公理筹备的事。”
“关乎土地?”
“是。”
“主公洞察时势,从未做过错误的判断,有何可忧?”郭嘉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某只担心……”
刘晞对此避而不谈,笑着提起刚刚那批离开的那批孩子,“奉孝觉得哪位瞧着成器些?”
已然到了要讨论继承者的地步了吗?从来率性不羁的人没了往日的自在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首的人。
“这般吃惊做什么?”刘晞风轻云淡地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
“总归要立储君的。圣旨已发,继承者也只能从那帮孩子中选。”
“我不耐这些俗务,待局势彻底平定之后,我便要离开汉宫。届时新君少不得要由你们这些老臣护持。如此,总该问过你们的意见。”
郭嘉倏然松了口气。
所以她还没在皇位上待几年,就已经开始计划着拉她的老情人……拉文若归隐山林了吗?
凭什么自己要留下来帮她看孩子?
那口气就吊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堵得他浑身都难受。郭嘉指着刘晞,支支吾吾了许久,最终憋出一句:“罢了。”
她待在这儿并不快活,归隐之后,说不定能活得自在些……相交一场,总该全了她这份难得的闲心。
便没好气地瞪了刘晞一眼,无奈又不满地说道:“今日才同那帮龙子凤孙打了个照面啊,陛下。”
“微臣可不敢在此时妄言。”
刘晞微微一笑,再不多言,任由朱衣的宰辅行礼告退,拂袖而去。
见郭嘉离开之后,侯在殿外的尚仪女官便重新进殿服侍在侧,躬身为天子添了盏热茶。
“有劳。”刘晞温声道了声谢,继而道:“待会儿若是有位名为赵云的人求见,不要阻拦,直接引进来便是。”
“唯。”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赵云便在郭嘉的安排下入了禁中,到玉堂殿求见刘晞。
“臣并州刺史府督军从事赵云,拜见陛下。”
青年将军抱拳行礼、俯身下拜之后,很快就被叫起。
“将军远道而来,途中想必辛苦。”
赵云道一句言重,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笺,双手呈给殿中的女官。
伏寿手疾眼快地从青年手中取过信笺,交到君王手中。
刘晞笑着拆阅了赵云所带来的信,一边看着故人最后留下来的笔迹,一边与眼前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从籍贯谈到年龄,又从故乡扯到沿途见闻,而后刘晞熟稔地换上了表字的称呼,话锋一转,温言问道:“我观子龙文韬武略,颇有才略,可有留在中枢任职的意愿?”
“陛下恕罪,臣在并州已然有了家室,不想贸然迁到京城。况且,臣曾经与刘使君共同立下宏愿,要永远为大汉镇守边疆。”
斯人虽已逝,但诺言既然已经立下,又怎好违背呢?赵云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北方,目光中带有浓浓的怅然。
刘晞也不再多言,只道:“子龙,可知子奇先生信中所讲的内容。”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兀,赵云微怔之后,才想起行礼,回道:“臣不知,临别之前,明公只说此为奏表,令臣呈于陛下手中。”
刘晞悠悠地望着他,突然长叹一声。
“这是一份荐表。”
赵云眸光微颤,猝然明白了帝王刚刚发问的缘由。
果不其然,下一秒,刘晞就让女官将那份奏表递回到他手中。
“子奇先生留下的这份表章,是举荐子龙的荐表。想来,他也不愿你在并州白白蹉跎了年华,故而才会让子龙带这么一份表章到我身前来。”
赵云闻言沉默了许久,兀自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读起那封故主所撰的表章。
当他擡起头时,眸中仿佛有隐隐的水光。
他放下手中的信笺,离席起身,趋步行至堂中,端端正正地下拜行礼,以额触地,恳切道:“臣还是想回到并州,哪怕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守将。”
刘晞亦起了身,温温和和地伸手去扶地上的青年将军。
“愿成君之志。”
熙宁二年冬,帝拜原并州刺史府督军从事赵云为建威将军,掌管并州兵马,抵御北部鲜卑。
同日,颁发限田令,定下不容更改的政令:无论是诸侯王、列侯、公卿,还是豪强、富胄,名下的土地都不得超过三十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