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喜恶(2/2)
刘晞顿时受宠若惊地说道:“儿臣必不负您的期望。”
又闲扯了几句家常之后,殿外的内侍便再次高声唱名,言史侯、董侯到。
皇帝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似乎对来人极不待见,直到刘辩、刘协进了殿,脸上也依然没什么笑意。
刘晞微笑着退到一旁,给几人留足了搭戏台跳大神的空间。
皇长子刘辩今年已经十五,个子比记忆中抽条了不少,但性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在皇帝面前还有些唯唯诺诺。
刘宏面上是极明显的不耐之色,眉头紧皱地喝了几口刘辩端上来的汤药后,便挥挥手让人退下,轻声斥道:“这些事情自有随从宫人来做,何需你堂堂一个皇子亲自动手?”
刘辩的神色慌张了几分,犹犹豫豫地行礼回道:“父皇染恙,儿臣……儿臣忧心不已,故而……”
刘宏愈发不耐烦,径直打断道:“罢罢罢,近来的功课可曾懈怠?”
“回父皇,儿臣在随夫子攻读《春秋》。”
刘宏眉梢微挑,耐着性子考校了几句。
刘辩起初还能勉强答上几句,可没撑几刻便又慌乱了起来,词不达意、语不成调,一派不知所云的模样。
“你……”皇帝话未说完,便又低头咳嗽了起来。周围的侍从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好一会儿才又太平下来,皇帝倚靠在榻上,指着刘辩斥道:“你阿姊九岁便能通读《春秋》了!”
刘辩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张嘴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晞十分善解人意地出言为他解围,道:“大器晚成,大音希声,璞玉经过长久的打磨后必能焕发出光彩。辩弟如今还小,父皇实在不必着急。”
刘宏不置可否,冷冷地将长子赶回去静心读书,又看向刚刚和刘辩一同进来的次子刘协,问道:“协儿又是来做什么?”
刘协躬身拱手,周身的仪态十分养眼。“儿昨日随大母去白马寺,偶获浮屠高僧所遗的宝珠,特献予父皇。愿您圣躬安泰,贵体无恙。”
殿中侍从很有眼色地接过了董侯手中的物件,躬身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瞟了几眼,又伸手翻了翻托盘上的书册,问道:“这些佛经,是你亲自抄的?”
刘协便点点头,十足乖巧地回道:“大母说抄佛家经书,能为父皇祈福。”
“字长进了不少,协儿有心了。”皇帝阴沉的脸色稍缓,甚至还有闲心将刘协招到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刘晞说道:“可认得这是谁?”
七岁的刘协虽年幼,身上却很是有几分灵气,憨态可掬地做了个揖,道:“见过阿姊。”
刘晞回之一笑,“协弟安好。”
刘协出生的年岁太晚,等他知事的时候,刘晞早已经挣脱了汉宫的束缚,开始参军参政,开始辗转于各处险要的战场。
是以她这辈子同刘协并没什么交集,顶多也就是在逢年过节时的家宴、国宴遥遥见过几回。
“我初初从凉州回来,身上并没什么值得出手的见面礼,要请协弟多多海涵了。”
刘协莞尔而笑,“阿姊莫要取笑我,我随大母学过礼的。”
言下之意,便是随意讨要礼物这种行为在他心中是十分失礼的,他并不会做。
顿了片刻后,他又道:“我听闻战场上十分危险,阿姊可曾在外面受伤?”
“多谢协弟关心,我一切都好。”刘晞温言应道。
刘宏本就希望小儿子能和女儿打好关系,此时自然乐得见他们相处融洽。但他已病了不少日子,没聊一会儿便觉身上乏力得很,便挥挥手,让姐弟俩都退下。
刘晞与刘协一同行礼告退,相携而出。踏出皇帝寝殿的大门后,刘晞便向落后自己半步的刘协小小一揖,道:
“我琐事缠身,无暇向大母请安,便劳烦协弟代我向她老人家问好了。”
“阿姊的嘱托,弟必不会忘。”刘协还礼后,又出言唤住欲迈步离开的刘晞:“弟今日读书,有一问未解。听闻阿姊博览经史,不知可否请您为我解惑?”
“协弟请讲,凡刘晞所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协躬身拱手,摆足了请教的姿态,道:“圣人曰:庄公不友不仁,共叔段不恭不悌,故而兄弟阋于墙,不仅见笑于史家刀笔,更为后人耻笑。”
刘晞微讶,看来宫中朝中关于董侯早慧的议论,倒也不全是永寿宫董太后的有意炒作。
她的目光很温和,她的神情也很温柔,那抹探究意味很好地被她藏在了眼底。
“你之所言并无错处,不知协弟想问什么?”
“若共叔段谨守本分,那么,他还会不会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若共叔段安分守拙,那么,流传在青史中的结果,又是否会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