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谈判(2/2)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状似为难地看向丹木。
郭嘉的未尽之言,丹木自是清楚。
先零与诸羌都是前科累累,屡屡降而复叛、叛而复降。行至今日,早已经没什么信用可言了。
可是,可是这么些年,朝廷分明从没动过赶尽杀绝的念头。就算是当年待诸羌态度最为严烈的段颎,也没干过灭人种落的事!
何以……何以刘晞一到凉州,手段就如此凌厉。丹木心头一凛……汉人常言杀鸡儆猴,惩一儆百。恐怕先零已经成为了刘晞案头上的那只鸡!
“望将军明鉴,望先生明鉴,先零此后必定尽心尊奉大汉天朝,不敢再生半点异心。”
郭嘉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麈尾扇,道:“据我所知,贵部信奉武力、崇尚威势,可从来不会为几句轻飘飘的言语所囿。”
“自先零造逆,再燃战火,死于动乱的汉军将士,以及无辜被牵连的汉朝百姓,何止万千?”
“区区几句表忠心的玩笑话,可掩盖不了凉州土地之上的皑皑白骨。”郭嘉觑他一眼,叹道:“统领之心,实在不诚。恕我爱莫能助。”
丹木哪愿意看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就这么从手中流走,紧紧地攥着郭嘉的衣服下摆,“请先生教我。”
郭嘉摇摇头,幽幽叹息一声。
“为平定凉州之乱,朝廷广召义士,征发天下,消耗在其中的军费不计其数。此外,主公为抚恤危亡,常常昼夜伏案、四处奔劳。”
这话已不算含蓄。
丹木当下便回过神来:这是要先零将大汉朝廷的军费和抚恤士兵的费用一同出了。
“先生……非是先零无诚心,实在是我族贫苦,拿不出这许多的钱财啊。”
郭嘉便将自己的衣摆从丹木手中扯出来,“我不过一介僚属,人微言轻,做不得统领的主。您还是等主公回来,再与她细谈吧。”
“先生,先生!”丹木疾呼两声,赶忙道:“我愿将族中珍宝尽数献出,以尽力弥补汉朝军民的损失。若仍有不足,愿以牛羊战马抵之。”
郭嘉停住脚步,微微一笑,“统领之心如此赤诚,我军岂会不明?主公亦是心怀仁心之人,想必不会急于赔款之事。统领可徐徐图之,分期向朝廷支付赔款。”
丹木半喜半悲地出言致谢:“多谢先生。”
“统领如此信重于我,我本就该投桃报李,为您指点迷津。”
郭嘉笑得温良,温声问道:“统领可愿听我一言?”
丹木有些慌乱地行了个汉人的拱手礼,“我必洗耳恭听。”
“主公将在陇西枹罕建一所学宫,统领可改换汉名,再遣族中子弟到学宫学习礼义。如此,主公定然不会再怀疑你的诚心。”
纵然心绪难平,但丹木还是用自己最诚恳的语气道了谢。
在他被守卫带回软禁之处的前一刻,这位相貌清隽的小先生再次开了口。
“主公曾言:凡心向汉者,皆为中国子民。只要先零诚心悔过、恭敬事上,主公绝不会再苛待尔等。”
他的话十分意味深长,“若有不平事,也可求诉于主公面前。主公守正不阿、秉性无私,定然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直到被带回自己的住处,丹木也没忘记郭嘉最后的提点。
不平之事,不平之事……羌人怎会没有不平之事?
无论是在中原士族还是凉州官吏眼中,羌人永远都是披发左衽的蛮夷,是不通礼义的粗俗之人。
汉人从心底里蔑视他们,却又觊觎他们卓绝的武力,企图驱使他们为朝廷镇守边疆,或者跟随汉人军官四处平定其他地方的内乱。
朝廷像驱使獒犬一样驱使他们。
可就算是驯养獒犬,主人也会适时地赐下些食物,以表示自己的仁慈。
但凉州的官吏是如何对待羌人的?
——横征暴敛,层层盘剥。
那些比豺狼还贪婪的官吏,抢夺他们的牛羊,侵吞他们的钱财,劫掠他们的妻子……怎能不反啊?
那些人仗着言语不通、习俗相异,肆无忌惮地欺侮他们眼中的蛮夷之人!
中原士族看不起羌人的背信弃义,可大汉朝廷对羌人又到底还存在什么恩义?
这早已经是笔算不清的烂账了。
丹木无心去纠缠这些,他只想知道:将不平之事告知骠骑将军,真的能得到公正的对待吗?
凉州的羌人,以及并州的南匈奴……都是笔糊涂账,个中情况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