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叙话（2/2）

她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此时正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眉眼弯弯地望向自己。

“天下人都赞蔡氏父女音律无双，却只有我知道，荀家文若的琴艺也是天下一绝，半点儿不比他们二人逊色。”

“只是，我还是更喜欢听文若奏《猗兰》。”

她抚掌而笑，目光中满是促狭之意，“你今日这一曲，实在是听得我耳热啊，文若。”

他刚刚弹的是《凤求凰》。

她说自己听得耳热，可浑身上下却没露出半点羞怯的意思。反倒是奏曲那人，闻言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

于是出言调侃的人笑得愈发肆意，直到收到对面青年暗含嗔怪之意的眼神，才堪堪止了笑声。

她悠悠然起身，亲昵地挨着青年坐下，弯唇道：“莫恼我，莫恼我，我还你一曲《猗兰》就是了。”

芊芊细指慢条斯理地拨弄起架上的古琴，奏出一串串行云流水的音符。

——音好，曲也妙，却显然不是《猗兰》。

荀文若深谙琴道，即便不知此曲名字，也能识出曲中情意。他稍稍垂眸，温声唤着身边人，“纯熙……”

“哎呀，绝不是故意作弄你！”她煞有其事地竖起两根手指，笑得狡黠极了。

“此情此景，怎适合奏《猗兰》？我这是情由景生，曲由情生，所以才忽然换了首曲子，委实不能怪我骗你。”

他其实是不恼的，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相处。

因为心上人在群僚百官面前，总是一副风轻云淡、深不可测的样子。

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位被群臣又敬又惧的秉国之人，在私底下相处时，偶尔也会露出些十分恶劣的性子。

他很喜欢这个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

然而他还是微微别开了眼，低声转移了话题，“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文若真想知道？”她扯了扯他绣着流云暗纹的衣袖，示意荀彧附耳过来。

他此时其实是很想落荒而逃的，但他的身体好像并不愿听从直觉的调遣。

于是荀文若鬼使神差地如了她的意。

那人故意将调子咬得又长又软，仿佛窗外缠缠绵绵的春风，正在亲吻碧玉般的水镜。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1]。文若，此曲正是名为《长相思》。”

天边的彤云愈发绚烂，悄悄地透过雕花的木窗，悄悄地潜进静谧的书房，又悄悄地染红了一对眷侣的脸庞。

但是很快，天边的彤云便随着那间书房一同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寂寥的黑夜与简陋的小舍。

荀彧自梦中醒来后，便沉默地将目光移到了窗外的圆月。

在梦中……他与公主总是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亲昵如民间的寻常伴侣。

他总担心自己被这些梦境干扰了想法，于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反反复复地告诫着自己：

那是今上爱女，是位比诸侯王的长公主。

你要尊之重之，礼之敬之，不能有半分逾越之处。

然而……他好像正因此惹了刘晞不悦。

想到公主刚刚的那些话之后，荀彧越发苦恼，到底没忍住苦笑一声。

这可真是……难办啊。

[1]选自晏几道《长相思》

《凤求凰》为引，《长相思》为和。

多么美好的爱情故事（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