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玉树（2/2）

荀攸连道谬赞，然后将腰弯得愈发低。

却又被一只修长的手托了起来。

刘晞面色欣然，十分亲切地勉励了几句后，又温和而强硬地赠下许多礼物。

然后，便在荀攸难掩惊愕的目光下，施施然地离开了这座府邸。

——这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荀攸原以为刘晞这么大费周章地与他见一面，是想拉拢自己为她办事。

再不济，也是言语暗示他弹劾哪个失职渎职的朝官、关照哪个年轻有为的后生……

却不想……她竟真就这么离开了。好像今日的会面，真是个意外一样。

荀攸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不由叹了口气。这样含混微茫的示好，远比那些明码标价的恩惠，更令他不安。

青年顶着那张平平静静的脸再次坐了下来，无奈地瞥向堂中精致的屏风，叹道：“故人当面，何以隐而不见？”

此言落下没多久，雕着秀丽牡丹的屏风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一名眉眼锋利的青年便手持羽扇，满含笑意地走了出来。

戏志才脸上的笑容十分肆意，“公达，果然瞒不过你。”

“好说，好说。”荀攸觑他一眼，淡淡答道。

戏志才眼皮一跳，硬是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杀气，赶忙陪笑道：“公达，莫恼，莫恼。”

荀攸似笑非笑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叹息一声，“志才，你可真是……把我害苦了。”

这话戏志才可是不依的，他乐呵呵地摇着手中的羽扇，而后以扇遮面，狡黠一笑，“公达怪我失约可以，但可不能红口白牙地冤枉我。”

“我特意为公达引见你的举主，怎么还害了你呢？”

荀攸这批人，本就是在万年长公主的建言下才被征召入朝。更别提，他现在还承了刘晞的情进入御史台。

称刘晞为举主，是一点儿也不为过的。荀攸发愁的原因，也正和这有关。

一个人若应了地方长官的举荐成为孝廉，按当下的不成文法来看，应该在往后入仕时提携该长官的后人，以报举荐之情。

一个人若应了公卿大员的征召入府，则应该竭忠尽智、忠于职守，以报其知遇之恩。

但刘晞既不是地方长官，也不是公卿大员。今日他承了长公主的恩惠，来日又该如何汇报呢？

“罢了。”荀攸不再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转而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意味不明地问道：

“志才今日忽然请攸上门，难道就是为了给那位公主当说客？”

戏志才闻言不再歪歪斜斜地倚在食案上，迅速地端正了坐姿，笑意微敛，回道：“公达，你这话，可不单是看轻了我，还看轻了我择定的主君。”

荀攸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他原以为，戏志才给刘晞做门客只是权宜之计。可如今看来，戏志才竟是已为那位公主完全折服，将她奉作自己毕生效忠的主君了。

他与戏志才相交多年，自然深知他这位好友——虽出身寒微，可性子却是十足十的傲气。以他的志向与傲气，是绝不可能对平庸者俯首称臣的。

思及此，荀攸对那位本就满身传奇色彩的公主，可谓是越来越好奇了。

他拱手行礼，婉言道了歉，“是攸言语轻慢了。”

戏志才微擡下巴，轻轻一哼，算是勉强原谅了自家好友。

他擡手为自己斟了杯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他陡然望向荀攸，脸上布满了笃定的笑意。

“公达，终有一日，你也会不由自主地被这颗北辰星吸引，而后义无反顾地拱卫在侧！”

荀攸莞尔，“攸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