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2)
第66章
太守府邸里的赏花宴不久便散了, 但前厅的酒宴却持续到将近亥时。
鲁太守因为嫡女落水的事提前离席,没有了长官的限制,其他下属们的兴致越发高涨。
只是,不知为何, 裴世子今晚似乎兴致不高, 脸色也一直淡淡的。
但他对敬酒却来者不拒, 足足喝空了一坛醇烈的佳酿。
直到酒宴终了, 终于醉意朦胧。
送他的人止步于厢房外。
裴晋安不甚清醒地吩咐对方离开后, 连灯烛也没点, 便闷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未亮, 他缓缓醒来。
昨晚饮了太多酒, 直觉头疼欲裂, 又口渴得厉害。
裴晋安揉了揉眉心, 起身下榻,就着室内熹微朦胧的光线, 喝光了一盏冷茶, 又擡步去了净室沐浴。
洗去一身的酒味,穿着月白里衣,迈动长腿, 重又回到卧榻旁。
时辰尚早, 但他已没有困意, 昨日李公公差人送了信笺过来,还未来得及看。
烛火幽幽亮起, 裴晋安展开书信。
天雄军与窦氏叛军战况胶着,僵持不下, 永昌帝自返回大兴后,病体一直没有痊愈, 他心头惶恐日夜难安,已经自西都大兴搬去了东都洛州,太子萧钰与李德顺亦随行到了洛州,李公公的来信,说得大都是寻常事务,裴晋安一目十行地读完,视线意外地定在其中一句话上——傅千洛去东都前,曾在皇陵独自呆了一晚。
他去皇陵做什么?裴晋安不禁疑惑地拧起剑眉。
傅家是名门望族,傅千洛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二十岁时靠举荐入仕,一步一步,由六品户部主事逐渐高升为皇上身边的大将军兼尚书,如今更是大权在握,深得永昌帝信赖。
如果是为了权势煊赫,他这样一味钻营高升并不令人意外,但最令人不解的并不在此。
傅大人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尚未娶妻,那皇陵之中,除了先帝的陵墓,便是那些殉葬或早逝的后宫嫔妃们......
就在裴晋安提笔蘸墨,打算写一封信,让李公公派人好好查一查傅千洛的身世过往时,卧榻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哈欠声。
落针可闻的房内,这哈欠声简直像一记焦雷,打在本就耳力灵敏的裴大人头上。
难道有人趁他不备,偷偷爬上了他的卧榻?
毛笔啪嗒一声放回原处,裴晋安沉着风雨欲来的脸,大步走到卧榻旁。
宽敞得足以并排躺开四个人的床榻上,最里侧展开的锦被下,有着明显的起伏弧度。
只不过女子严严实实地藏身在锦被下,连半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若不是刚才那无意暴露的哈欠声,当真让人难以察觉!
裴晋安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他昨晚醉了酒,连与人同塌而眠都没发觉!
这女人真是恬不知耻,竟敢睡到他房里来?
没有多想,他拧起眉头,一把掀开了锦被。
颇有安全感的锦被突然被人掀开,姜青若蹙着秀眉,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合伙人那张变幻莫测的俊脸。
姜青若愣住,茫然转了转眼珠,视线下意识胡乱游走起来。
对方墨发微湿,凌乱地落在肩上,月白中衣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精壮劲瘦的腰腹处,块状分明......
房内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
姜青若飞快捂住眼睛,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但就在几乎是跳起来的同时,白皙的额头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下颌。
疼痛猛然袭来,出于本能,眼泪一下难以控制地冒出。
姜青若揉着额头,眼眶泛红地看着对方,不由擡高声调质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裴晋安摩挲几下自己差点被撞破皮的下巴,还算淡定地下了榻。
“你怎么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不稳地系着自己的腰带,反问道,“你不妨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他这样一提醒,姜青若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来。
她本打算睡一会儿就起身,哪想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这么说,这里是合伙人的住处,两人竟同床共枕了一夜?
不过,就在她低头慌乱地整理衣裳时,突地想起来——裴世子是个身有隐疾的,哪里用得着担心什么!
姜青若轻舒一口气,理好凌乱的裙摆,又捋了捋散在身侧的乌发,故作镇定地从榻上下来。
“意外,绝对是意外,我以为这里没人,本想暂时借用休憩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心虚地看向逐渐亮起的天色,打算尽快溜走,“那个......世子不会介意吧?”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驻足声。
没多久,脚步声突地远去,很快又消失在门外。
被人发现了?
两人同时挑起眉头。
彼此对视的瞬间,立刻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意外一场,只要姜青若尽快离开这儿,不要被人发现便可。
“我穿上鞋子,马上就走......”姜青若低声道。
女子的纤足白腻如雪,赤脚站在青石地砖上,因为地面微凉,纤巧的脚趾不自觉微微蜷缩起来。
裴晋安下意识垂眸看去,而后轻咳一声,不自在得迅速转过头去。
姜青若弯腰低头,围着床榻来回乱转,着急忙慌地找不知蹬到哪里的绣鞋。
“世子,你愣着做什么?”看对方负着双手,目不斜视地侧身而立,她着急道,“快点帮我找找啊!”
裴晋安怔了片刻,迎上对方不容商议的眼神,只好无奈躬下身来。
他目力好,一眼便看到绣鞋在卧榻底下。
等合伙人取出那双精致的绣鞋,姜青若忙不叠接过来,胡乱套在了脚上。
“头发......”看她蓬着头发便打算出去,裴晋安提醒道。
现在哪有闲暇梳发,姜青若下意识摸了摸长发,秀眉突地蹙起。
“又怎么了?”裴晋安不禁拧眉道。
“发簪不见了.....”
“放在哪里了?”
“发簪,发钗,耳铛......”她顿住脚步,纤细的手指挽着发,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榻上,枕头下,锦被里......”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裴晋安已经屈起长腿再度上榻,按照她的指使开始翻找。
“找到了吗?”姜青若透过门扉的缝隙向外看去,还好现在外面依然空无一人。
“找到了......”
说着,对方的语气突然微微一顿。
姜青若总算松了口气。
“世子,快点给我,”她几步小跑到门边,一边去拉门闩,一边小声保证道,“我现在离开,就算碰到府里的人,也绝不会说昨夜宿在了你房中,你放心吧。”
那门闩难开,她摆弄了几下纹丝不动。
都这个时候了,合伙人已经找到了首饰,竟还在榻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僵住了似的。
姜青若着急地唤他:“世子,你在发什么呆?”
裴晋安蓦然回过了神。
他撤身从榻上下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来了.....”
他大步走来,一只大手中握着发簪,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虚虚捏着块大约他手掌那么大的桃色布料。
姜青若刚从他的手心中拿回发簪,便看到他把另一只大掌伸到她面前——她的绣游鱼戏莲的粉色心衣,就这样大剌剌握在他修长刚劲的五指中。
“这是你的......衣服吧?”
轻盈纤薄的衣裳,散发着女子特有的馨香,方才差点扰乱他的思绪。
裴晋安拧了拧眉,别过脸不自在地问。
造孽啊!姜青若无语凝噎。
就算她脸皮再厚,也遭不住眼前这一场景!
凝脂雪腮顿时飞起一片滚烫的红云,她尴尬得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复杂的心绪,脑子一抽,还佯装淡定地解释了下,“这是贴身穿的里衣,我昨晚睡觉的时候,可能迷迷糊糊脱了下来......”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拿的到底是什么,裴晋安愣了愣,随即十分镇定地抱起双臂倚在门旁,一副见多识广姿态不羁的模样。
他视线随意落在房内某个虚无的点上,胡乱应道:“那你穿上吧,免得着凉。”
姜青若:“......”
她现在连头发都不想挽了,哪还来得及换什么里衣?
“不必了,我马上走。”姜青若一把拽过心衣,情急之下,不知怎么生出股蛮力来,猛地拉开了门闩。
不过,门扉打开,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内,现下两双眼睛一齐望了过来。
艾嬷嬷与萧王妃,一左一右驻足站在门外不远处,在看清房内的情形后,两双眼睛几乎同时震惊地瞪大。
那纤细貌美的姜姑娘,如瀑乌发凌乱地披在纤薄的肩旁,姣白如玉的脸庞一片绯红,眼尾还有若隐若现的委屈泪痕,她的裙裳凌乱不整,手指还攥着自己的贴身心衣,分明是被轻薄过的模样......
再看镇北王府的世子爷!
同样衣衫不整,蓬头乱发,他还一脸潇洒淡定地倚门而立,看都未看姜姑娘一眼,分明是不打算对刚发生的事情负责!
生米都煮成了熟饭,镇北王府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在姜青若回过神来,打算跟萧王妃打个招呼,然后尽快溜之大吉的时候,一向端庄优雅的萧王妃突然快步走了过来,用那种慈爱自责又略带些欣喜的复杂眼神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姜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
萧王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没等她解释,姜青若眼睁睁看着萧王妃几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人高马大的合伙人的耳朵,气势汹汹把对方提到了院外,而艾嬷嬷紧跟过去,像是怕姜姑娘逃跑似的,一把关上了院门!
月亮门外,裴晋安揉着耳朵,无奈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萧王妃轻哼一声,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不容商量道:“木已成舟,你还想狡辩?先前我一再催你成婚,你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做下了这种事,还想赖账不成?”
裴晋安:“?”
他不由拧眉狐疑地盯着母亲,又移目看了眼耳聪目明的艾嬷嬷,满脸无奈道:“您两位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艾嬷嬷在旁边耿直道:“夫人担心世子醉酒未醒,让我一早给您送醒酒汤,我听到房里的动静不一般,就去告诉了王妃。”
“......”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别想转移话题糊弄我们,”萧王妃眉头微凝,一向温柔的脸庞此时十分严肃,“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裴晋安轻嘶一声,扶额无语。
“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是巧合,误会而已。”
萧王妃暗暗拧起眉头,审视地打量着他:“你们......”
“什么都没发生,”裴晋安双手抱臂,一脸坦然道,“姜姑娘也不用我负责,母亲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谁料,听到这话,萧王妃暗自琢磨片刻,突然擡眸瞪了他一眼。
“就算什么都没发生,这事若是传出去,姜姑娘姑娘的名声也会受影响,”萧王妃沉吟着慢慢道,“昨日你妙茹表妹落水被曲郎君救下,你姨母已经做主定下他两人的婚事,婚期就一个月后。好事成双,我这就给你父亲去信,你与姜姑娘的婚事,也定在下个月。”
裴晋安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快?”
“快什么快?快回去找姜姑娘,把成亲的事告诉她,”萧王妃责骂几句,推了自己儿子一把,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要是你搞不定这亲事,看我和你爹怎么跟你算账!”
裴晋安略显震惊地怔住片刻。
而后,像突然之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一脸醍醐灌顶的模样,重重朝母亲与嬷嬷颔首,随即大步向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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